盛颜与她顺着宫外引进来的御河回去,御河并不宽,最窄处只有三四丈,河边的柳树垂下千万条碧绿树枝,柔软地在风里拂动。
盛颜无意中一抬头,遥遥看见对岸的人,正从仁寿宫方向过来。
他仿佛也感觉到了,停下来,隔河看向她。
两个人清楚地看见彼此,看见对方的神情。
张明懿隔岸向瑞王尚诫行礼,盛颜也微微低了一下头。想到昨晚他从帘后伸过来的手,心口忽然一热,莫名慌乱。
原本这样一见也就罢了,瑞王却对自己身边的侍卫说了什么,那些人先行离开,他一个人回身过了桥,到她面前说道:“正要请教德妃娘娘一件事情,就是今日批示的,关于我纳妃的事情,娘娘身在后宫,不知道可曾听闻消息?”
张明懿见他们有话说,连忙告退。
盛颜低声说:“此事……我并不知情。”
“怎么会不知情?今天早上递到宫中的折子,难道不是德妃娘娘亲手批的?”他问。
瑞王去仁寿宫,果然是为这件事。盛颜默默无语,不知道他对自己说这个是干什么。
“淑女于归,宜其室家。你和皇上是在恭喜我了?”他问。
盛颜默然无语,忽然脑中念头一闪,咬牙就下了狠心,尚训对她这样关爱,自己与瑞王又会有什么出路?如今又出了那个小孩子的事,她还能如何?不如一了百了。
“正是……恭喜瑞王爷。”
瑞王冷笑道:“你现在早已经忘记自己以前说过的话了吧。”
以前的话,哪句话?
你放心,我等你就是。
盛颜默默咬住下唇,是,她说过自己等他,但是现在,两个人还能如何?
良久,她才低声问:“天意弄人,命运给我们的就是这样,你我还想怎么样呢?”
他看着她冷淡的样子,说道:“你既然亲自替我许配王妃,我也只好致谢。”
“愿王爷以后夫妻和睦,白首偕老。”她缓缓说。
瑞王眯起眼,目光锐利地盯着她,她却平静无比,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耳边黄鹂滴溜溜叫得急促,她走了没几步,心里一酸,眼泪就要掉下来。
就在她抬手掩去自己泪眼的一刹那,瑞王忽然大步上来,自她身后抱紧她,紧紧贴进自己的胸膛。
她与他在宫中相见不多,从来都是假装不认识,各自避过,却不料他今天如此失态,盛颜忍耐不住,又觉得全身无力,只能泪流满面。
旁边的雕菰吓得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没有办法挣扎,瑞王的气息在她腮畔搅动发丝微微颤动。她闻到他衣服上淡淡侵人的味道,沉水香。
她觉得自己也一直都在下沉,不知道要沉到哪里去。
瑞王尚诫仿佛迷失了心智,在她耳边低声呓语:“我早说过我不要那些冠冕堂皇的大家闺秀,我只要你,仅此而已。”
她的眼泪扑簌簌掉落在他手背上,温热的,转眼冰凉。
“瑞王爷,我是你弟弟的德妃。”她哽咽道。
他仿若不闻,只是顾自喃喃说道:“是我先遇见你,我先想要你,为何我的东西总是会被他夺走?我比他大三岁,任何国事都是我在cao心,为何他是皇帝……”
盛颜听他话语中的怨恨,只是不敢说话。瑞王尚诫,会因为血ròu亲情容忍尚训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她只能颤声说道:“今日天气炎热,请瑞王爷回府去安静清心,等冷静下来就好了。”
“不关冷静什么事。”他冷冷地说,“该是我的,我一定会拿到手。”
张明懿回仁粹宫时,尚训正在临快雪时晴帖,见她回来得迅速,随口问:“送到朝晴宫了吗?”
她禀报道:“未曾送到,因中途遇上瑞王爷询问纳妃事宜,故此早回。”
他放下笔,慢慢地说:“是吗?”盯着字帖好久,抬头叫道:“景泰。”
景泰忙近前来。
“前段时间,内府贡进来一管笛子,据说是柯亭笛,你去取过来,德妃喜欢吹笛,我去拿给她看看。”
景泰把笛子取来时,尚训已经等在宫门口,拿过来就走。
当年蔡中郎避难江南,夜宿柯亭,听到庭中第十六根竹椽迎风呜咽,声音卓然有别于其他竹子,他认为是良竹,取以为笛,果然天下竹声无出其右。传说它已折在孙绰伎之手,但现在却呈进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