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一瞬间恶从胆边生,道:“朕瞧着状元郎没吃尽兴啊,让御膳房再做两份,朕也尝一尝。”
徐成玉当即行礼:“叩谢圣恩。”这模样比点他做状元的时候还感恩戴德。
明川没有管众人各异的神色,他努力挺直腰板,忽略来自国师大人冰冰凉的视线,期待久违的麻辣活兔。
那一道麻辣活兔让明川甚是满足。容商看了眼小皇帝也不说话,想来是预备秋后算账。
时间差不多了,言恪示意明川可以离席了。明川于是起身念了几句祝词,诸人再拜。一片恭贺声中,容商跟着明川离开了宴席。
走之前没有忘记将他辛辛苦苦抄出来的三遍《孟子》赏给张心远。张心远起身谢恩,面色平静,沉稳的很。
容商手里有事,先走了,为防着明川趁着他不在偷溜出宫,他索性让明川先在别院小楼里歇息更衣。两人各退一步,明川不去宫外玩,容商也不让明川立即回宫。
言恪端来一杯茶给明川解解辣,问道:“陛下不是说朝中大臣同那张心远结党吗?为何如今还抬举他?”
明川捧着茶碗:“朕在国师跟前说笑罢了,张心远一个没落公子,哪来这样手眼通天的本领?朝中大臣会为着同乡帮衬几分,再多的就不能了。况且,朕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
正说着,静华从外头进来了,对着明川福了福身子。
明川摆摆手,叫她过来坐。
“可看中的了?”
静华犹豫片刻,道:“皇兄觉得榜眼如何?”
“张心远?”明川有些惊讶:“怎么看上他了,那状元徐成玉不是风头更胜?”
静华不好意思的笑笑:“似徐公子那样的人,未免太过张扬了。反而张公子,看着很踏实,像是能过日子的人。”
明川笑着点点头:“你是个聪明的。”
天色渐晚,明川便带着静华回宫了。紫宸殿里燃起烛火,明川等着容商一起用膳,他想跟容商说说张心远的事,但是白日里惹着了他,晚间少不得要俯身屈就。
一碟子章州橘只剩橘皮,明川撑着头,忽觉腹中疼痛难忍,刀绞一般。言恪忙扶着他:“叫太医,快去叫太医。”
小太监慌张去了,言恪低头看明川,只见这不多会,脸都白了。
容商回来的时候,太医已经开好了方子,明川惨白着一张脸窝在被子里,言恪正给他喂药。
“怎么回事?”容商声音里夹着风雨。
太医战战兢兢:“陛下先前吃了兔肉,后又吃了橘子,两物相克,遂成腹痛。”
容商死皱着眉,“本座不是说过橘子寒凉不可多食吗?”
背着他给明川拿橘子吃的言恪跪下来,容商本就不喜这人,眼下看都不想看一眼:“拉出去···”
“哎呦”说话声被明川的呻吟打断,明川皱着眉头,哼哼唧唧的,便是有一分的疼,这样看起来也像十分。
容商自然明白明川在想什么,顿了顿道:“陛下如今需要人照顾,且先饶你一回。”
言恪磕了个头,伸手去拿那药碗,容商先他一步,让他出去。
言恪看了眼床上虚弱的小皇帝,躬身敛眉出去了。
容商挥退旁人,端起药碗喂明川喝药。明川这才睁开眼,面上苍白,笑中带些讨好的意味。
“平日里是少了你什么?怎么就这么贪嘴。”
明川老大不小一人了,闻言怪不好意思的:“往后再不敢了。”
容商这会儿温和的很,喂完了药还往明川嘴里填了个蜜饯儿。
“还难受?”
明川点点头,好看的眉头像是宣纸起了皱褶。
容商拿指头关节蹭了蹭他的侧脸,道:“该叫你长个记性。”
明川笑了笑,道:“紫宸殿里的人挺用心的,莫罚他们了。”
容商面色微淡,拢了拢薄被子,“就这么喜欢那个言恪。”
明川斟酌道:“倒也说不上,只是年龄相仿,不似宫里经年的老人那般无趣。”
容商哼笑一声:“你倒是喜欢没规矩的。”
明川知道他这是同意了的,笑道:“我便是个没规矩的人,逞论旁人了。”
“还算你有些自知之明。”
明川笑了两声,又道:“静华回来同我说,她看上了张心远。可我觉得张心远那人,不是良配。”
“皇家的公主,嫁谁不是良配?”容商漫不经心道:“张心远没有什么根基,公主嫁过去了,他必然毕恭毕敬的伺候着,倒比京城里眼高于顶的公子哥儿们好得多。”
明川私心里存了个影儿,他久居深宫,哪里晓得如今宫外人家家里是个什么情形。
思虑片刻,明川道:“这事上,还是得慎重,最好再去瞧瞧那张心远。”
容商都要被这得寸进尺的小东西气笑了:“陛下的意思是,还想再出回宫?”
明川觑着他的面色,道:“能出去见见他自然是好的,不能出去也不是不行,无非另想法子。”
容商看着他,只把明川看的有点心虚,移了眼,哼哼唧唧的说难受。
容商心下觉得好笑,但是他也清楚,明川在这宫里无聊的紧,若是心思放在明静华婚事上,大抵可以叫他有些事做。为着明静华张心远的婚事,能叫明川开怀片刻,也是那二人的造化。
容商思虑片刻,道:“陛下若想出宫,臣自然是同意的。只是陛下如今身子不好,再出宫去,恐出什么意外呢?”
明川见话没说死,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朕必定好生保养身子!”
容商点点头:“这便是了,方才太医写了几个调养肠胃的药膳方子,陛下莫忘了吃。”
药膳这东西,委实难吃,药不是药,膳不是膳的,用明川的话来说,真真是糟蹋粮食。
但是比起出宫的大事,这药膳但也不是不能忍的了。
恩荣宴将将结束,徐成玉宴上之事便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与徐家相识的大臣不免笑道:“不愧是魏晋遗风。”
徐成玉甫一踏进家门,就得知徐首辅在正厅等着他。他进屋的时候身上那一身还没换下来,看的徐首辅头疼。
“你可知错?”
“儿子不知。”
哗啦一声,上好的官窑茶盏碎在徐成玉面前,徐成玉粗粗估略价钱,不由得出声:“烤鸭三只半。”
徐首辅恨铁不成钢:“你便只知道吃吗?!”
“自然不是。”徐成玉道:“今日儿子得见圣颜,感触颇深。”
徐首辅缓了缓:“说来听听?”
徐成玉道:“当今陛下性情温和,不似传言所说草包一般。”他回想宴上所见,拱了拱手,道:“儿愿得此明君为主。”
徐首辅面色凝重,听见儿子这番话竟也未曾出声训斥,只是意味不明的问道:“他有何德,能教你如此俯首称臣?”
徐成玉道:“宴上陛下赐给儿子一道麻辣活兔,对这肉食的喜爱亦不似作伪,儿子觉得陛下乃志同道合之辈!”
徐首辅:······
徐首辅大怒:“荒唐!”
徐成玉见把人气成这样,也不敢说话。徐首辅背着手转来转去,道:“你可知为父自来是国师一党,国师才是我大晋之明君,之圣主!你怎能不为国师尽忠呢?”
徐成玉想了想,面色沉痛:“可是国师,他不吃荤啊!”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徐成玉:我喜欢吃肉。
明川:我也喜欢。
徐成玉:好朋友!
第6章 秀恩爱的小皇帝
三月里御花园的花儿开得正好,微风吹过来都带着香味。今日阳光明媚,树梢的叶子都绿得发亮。容商命人送来了好些山茶花。
眼见就是三月底了,这时候京城里的山茶也不剩多少,似送来的这些开的这样好,不见半点颓色的实在是罕见。
明川穿了件石青的罩衣,料子十分柔软,头发也不束,拿根绢带绑了,松松的披在后头。
言恪问道:“这些花儿可要摆进屋里?正好祛祛药味。”
明川摇了摇头:“屋子里热,用不了几天这花儿就得凋谢,还是摆在外头吧,兴许还能多活几天。”
言恪默了默,道:“不过是些草木之类,陛下原不必怜惜。”
“话也不是这么说。”明川笑了,回头看向言恪,道:“他罚你了?”
“承蒙陛下求情,国师大人并未罚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