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川有些好笑:“皇叔是觉得,大晋的国本要靠一个女人来立?”
赵王闻言立即下跪:“臣并无此意。”
安国公看的着急,道:“陛下早一日立后,便可早一日亲政啊!”
明川问道:“安国公为何一定要让朕亲政呢?”
安国公愣了愣:“这,这不是天经地义吗?”
明川笑了:“安国公当真觉得朕治下的国家会好过国师治理下的国家吗?”
安国公顿时无言。徐首辅却抬头看了一眼明川,眸光复杂。
容商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目光浅浅的看着明川,明川扫了一眼殿下诸人,道:“若没有别的事,诸位便退下吧。”
诸位大人行礼退下了。
明川起身,问道:“若没有旁的事,朕也先走了。”
“陛下恨臣吗?”容商忽然出声。
明川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摇摇头。容商负着手,道:“不是恨,便是怨了?”
这回明川沉默了,容商轻轻笑起来:“我的明儿也尝到了怨的滋味。”
明川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容商垂下眸子看着他:“你养在我身边,一言一行都是我教的,我按着自己的心意教出来个可心的人,我不受用,还要便宜了别人不成?”
明川皱眉:“哪来的别人?”
容商道:“便是没有别人还不是天天想着出宫。”
这句话说得明川有些心虚,他挪开目光不看容商,好在容商也没有和他计较的意思,只是道:“在宫里安生待着,若是不听话,腿给你打折。”
这句话明川熟,他摸了摸鼻子,应了句知道了,领着言恪离开了太和殿。
徐大人心事重重的回到家,第一件事便是吩咐人去请自己的好友。不多时好友到了,徐大人关上门同他在书房,将太和殿里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好友听完同样面色复杂,许久之后,他长叹一声:“陛下是个仁君,倘若没有国师,我必定倾我一生所学,辅佐陛下成为明君,可惜可惜!”
回到紫宸殿,明川翻来覆去也没想到哪里来的“别人”,他自小跟在国师身边,小时候还有几个伴读,后来国师大权在握,站在皇帝这边着实不讨好,那几个伴读便先后被家里人带了回去。
他十八岁的时候最后一个伴读也离开了,说是外放做官去了。他对这些人早已没什么印象,小时候他问国师伴读是什么,国师跟他说,伴读跟太监差不多,只管把伴读当太监使就是。
明川想来想去也没想到不对劲的地方,叫上言恪准备出去走走,一出门就发现西南边的天空放着两只纸鸢。
明川一下子来了兴致,转身问言恪:“咱们也去玩吧。”
言恪提醒他:“不合规矩。”
明川笑笑:“不合规矩的事多了。”
言恪无法,只好叫人去找纸鸢。庭前找了一块空地,言恪手里拿着纸鸢,一转头,发现小太监已经架好了椅子,明川躺在上头,手边放着一盘小橘子。
言恪疑惑:“陛下不是要放纸鸢吗?”
明川点点头:“朕等它飞起来再放,而且一个太单调了,你们都去吧。”他朝着院子里的宫人挥挥手,叫他们都去玩。
一时间,院子里欢声笑语,天空上五彩斑斓,言恪拽着风筝线绳走过来:“陛下当心。”
明川接过去,也不起来,依旧半躺着,抬头眯着眼看向天空。风筝飞得很高,如果现在断了线,怕不是要落到宫外边去。
明川看了一会,就把线还给言恪,言恪便把风筝绳子系在了椅子边上。弄好之后,站在明川身边看着满庭的太监宫女笑闹。
这样的好天气没有多久,没过几天,天上就下起了雨。明川还想着去宫墙上晒晒太阳,不曾想一开门,就是连绵的阴雨。
言恪恐他不开心——他在这宫里总没多少称心的事,出声劝道:“想来下不多久,陛下在屋子里坐坐吧。”
明川却没一点不开心的意思,道:“下雨也是好事,春雨贵如油,百姓能有个好收成。”他吩咐道:“南配殿挨着御花园,廊下通着流水,里面有许多锦鲤,咱们去喂鱼。”
言恪即刻让人拿了披风,跟着明川往南配殿走去。外头天气阴沉,乌云一层又一层,细雨落尽湖里,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明川站在廊下,手里拿着鱼食,撒下去一点,引得锦鲤簇拥过来,有几只甚至跃出水面,身上还带着粼粼的水光。
明川身后,言恪正合一个小太监不知道说些什么,言恪摆了摆手,那小太监一边候着,他自己上前一步,道:“陛下,安国公求见。”
明川道:“有事找国师。”
言恪道:“安国公说要亲自向陛下请安。”
明川想了想,问:“国师知道吗?”
言恪道:“国师说,您想见便见。”
明川抱着鱼食想了会儿道:“朕不想换衣裳了,叫人直接来这里吧。”
“是。”
言恪下去了,不多时,身着朝服的安国公便走了过来,遥遥站在廊外便开始行礼:“臣恭请圣安。”
明川等他行完了礼,才道:“安国公不必多礼,外头下着雨呢,进来说话吧。”他回头朝小太监扬了扬下巴:“搬把椅子来。”
安国公进来,身上还带着潮气,明川道:“坐。”
安国公忙道:“老臣不敢。”
明川笑笑:“安国公怎么说也是朕的长辈,一把椅子,不碍事的。”
安国公颤巍巍的坐下了。
明川跟他寒暄:“外祖母可还好?”
“好,自母亲见过陛下,精神头便好了不少,老臣今日去请安时还听见母亲说要跟几个姑娘赏雨呢。”
“是好事情。”明川吩咐言恪:“去库房里找株百年人参来,等会儿给安国公带回去。”
“是。”
安国公又起身:“老臣代母亲谢陛下赏赐。”
明川让人坐下,方问道:“安国公见朕可有什么事?”
安国公看了看左右的太监宫女,欲言又止,明川看了眼言恪,言恪会意,叫人都下去。
周围只剩言恪一人在旁侍候,之间安国公从椅子里起来,撩起衣摆跪下:“臣知陛下如今颇受掣肘,老臣愿为陛下尽些绵薄之力,只求陛下看清奸人面目,早日亲政,以正国本!”
这一番话铿锵有力,真叫人热血沸腾。可惜今天天冷,明川沸腾不起来,他笑道:“朕还以为安国公要说些新鲜的。”
安国公看向明川:“陛下明鉴啊,那容商贼子把持朝政多年,致使皇权旁落,陛下委屈度日,老臣看在眼里,实在心如刀搅啊!”
他可能是以为明川在太和殿那般推脱是因为容商的威胁。
明川轻轻笑了笑,道:“这句话朕问过你一遍,现在朕再问你一遍,你为何非要让朕亲政呢?”
安国公显然是有备而来,他道:“陛下天命所归,定比那容商治下更加繁荣,切不可妄自菲薄啊。”
明川听见这话只觉好笑:“容商是九嶷山嫡传,先帝曾赞其曰国士无双。安国公太看得起朕了。”
安国公道:“老臣···”
“你不想说,朕来说吧。”明川打断他:“国师理政,重用科举出身的寒门有志之士,世家和宗室的权力一再被削弱。朕无实权,母族,宗室就是个摆设。只有朕亲政,你们这皇亲国戚才既有面子又有里子。”
安国公早已跪伏在地上,只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傀儡皇帝:“臣绝无此意!”
明川也不叫起,语气平和,闲谈似的:“与其在朕身上找出路,安国公还不如多培养培养您的儿孙,三代两代,何愁没有起复之日?还是说,安国公忘了国师的手段?朕那时候年岁小,只听说坊间传闻东市菜市口的血都厚了一层,也不是是真是假。”
言恪看着安国公面色惨白的离开,回头看明川,只见他抱着鱼食坐在廊边发呆。
“陛下?”
明川回过神来:“回吧。”
“陛下不喂鱼了?”
“再喂,他们就撑死了。”明川垂下眼睛:“记吃不记打的东西。”
太和殿,容火站在殿中,将此间发生的事,小皇帝和安国公说过的话一一复述了。只见容商手里转着食指上的戒指,良久才道:“竟只赏了根人参,忒小气。”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