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是株向日葵(7)
“我写好了。”
沈清如不理会,只指着手底下的宣纸,敲了敲桌面,“抬起头,你不看着你写的字,怎么知道哪里错了?怎么进步?”
少年脸更红了,不过还是很听话地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盯着宣纸,嘴唇抖了抖,“是的,先生!”
这样听话的学生谁不喜欢?反正沈清如是刻意放柔了声音,“别怕,慢慢来,第一次都会这样的。”
少年嗯了一声,眼波如春日暖阳一般荡起一层涟漪,飞快地瞥了沈清如一眼,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字。
“我写好了。”柳时玉又说了一遍。
这次沈清如不装没听见了,只淡淡应了声,“写好就放在那里吧,你可以先回去了,我明日再发下去给你们讲解。”
他转过身,才发现下了课大家也没走,都围成圈旁观他对少年的指导。
“……原来你们都如此好学啊,”沈清如微笑,“要不要先生多加份功课让你们回去做?”
“不用了不用了!先生。”
“对对对!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有做!”
“先生继续指导阿虹吧,我们走了走了!”
一群人如鸟兽散,生怕留下来被逮住罚写字,于是整个大堂一瞬间只剩下沈清如和柳时玉、少年三个人,小安已经去别处安排午膳了。虽说就两个字,但是大家几乎都没有学过,倒也折腾了一个上午。
少年突然红着脸,磕磕巴巴道:“先、先生,我叫白、白虹。”
沈清如温和点头,“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呼气兮成白虹,好名字。”
“是,是吗?”少年紧张而腼腆地笑了,挠了挠头,“这是三娘给我取的名字,我也不懂其中寓意的。”
“不打紧,以后有时间我会教你这句的,”沈清如摸了摸他的头,颇有种带弟弟的感觉。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沈清如慢悠悠转过身,眼带疑惑看着柳时玉,“你怎么还在这里?”
柳时玉瞪着他,右手一扬,将手中的宣纸在沈清如面前展开,纸上的两个大字方方正正,虽比不上沈清如写得遒劲有力,但至少可担得一声清秀。
可惜沈清如一点也不想称赞他。
“我不是说我明日再讲解吗?”
柳时玉一愣,像是没想到得来的是这样一句,不禁有些愤愤不平,“你跟这个榆木脑袋讲都不给我讲?”
沈清如拧眉,“请你说话注意言辞。”
“我又没有说错!白虹就是块木头,一个字教多少遍他也写不好!”
本来坐在椅子上的少年唰得站了起来,浑身发抖,眼神抵触,夹带一丝受伤,让柳时玉不大自在地撇开了头。
沈清如看了白虹一眼,又看了眼柳时玉,沉吟片刻,“好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也不打算掺和。不过我自己的学生我自己知道怎么教,就不劳玉公子费心了,既然玉公子提前就说过不想听课,又有三娘事先叮嘱关照,还请你上学期间保持安静,否则,我会跟三娘探讨你是否该留在课堂上的问题。”
柳时玉脸色一变,甚感难堪,“你算什么!”
“我不算什么,不过只要在上学期间,我就是你们的先生。”
沈清如说完就抬脚离开,也不管身后柳时玉难看至极的脸色。
顽劣的学生,就不能惯着,这可是沈清如亲身经历得来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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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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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纸
沈清如将柳时玉撂在大堂就回房了,也没管自己的举动会造成什么后果。不过从小安端着午膳进屋后那张笑脸来看,对柳时玉摆脸色还是没什么要紧的。
大概是南风馆真的缺一个教书先生吧。
下午是沈清如的闲暇时间,馆内的人大多都在补眠,他们的正式活动都在天色完全昏暗之后。
小安被三娘叫过去吩咐些事情去了,沈清如闲着没事便打算出门去院子里逛逛,毕竟他今日可不敢再在晚上出去了,免得碰上昨日那样的意外。说起来,那个男人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沈清如走了一小会儿,突然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几声压低的咳嗽。
他抬头朝着身侧看去,院墙的拐角堆着雪块,因为被旁边松树落下的雪压碎了一侧,显得摇摇欲坠。沈清如挪了挪脚步,对着墙角瞅了眼。
半大的少年蹲在雪地里,头埋在膝盖中间,像是在哭,一抖一抖得。
这不是白虹吗?
沈清如站定,又看了眼墙头的雪块,准备开口提醒他此地危险,结果刚发出一个音节,少年就惊慌地跳了起来,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惊惧地朝他望过来。
“夫…夫子!”
意识到看到自己难堪一面的是颇为仰慕的夫子后,白虹更觉羞耻了,沈清如总算亲眼见证到一个人是怎样在一瞬间从头红到脖颈了。
“你——”
“没、没什么!夫子,我——我只是冻着了——啊!”
极度惊慌下,白虹脚底一滑,沈清如眼疾手快地拉住他的手腕。
白虹站定了,嗫嚅道:“谢谢夫子。”
沈清如轻咳一声,“我是想提醒你一句,别呆在墙角,很容易被雪砸到的。”
话音刚落,只听咔嚓一声,白虹瞪大了双眼。
沈清如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刺骨的冰凉便从后背传来,几丝冰水还顺着脖颈流了进去,冻得沈清如一个哆嗦。然而他还没做出什么反应来,白虹就兔子般蹿到了他背后,飞快地扑掉了粘在棉衣上的雪渍。
盯着衣服上浸湿的一片,少年刚刚缓过来的眼眶又憋红了。
“对、对不起!”
从寒意里缓过来的沈清如拍了拍他的肩,“没事,我回去换件衣服就好了。”
不过最后还是屈服在少年歉意的眼神下,沈清如只好在他陪同下回了房间。小安已经从三娘那里回来了,看见有些狼狈的沈清如不禁惊讶,知道缘由后责备了白虹几句。白虹一声不吭地听着,双眼不离沈清如。
沈清如没带多少衣物,不过三娘确实很看重这位教书先生,送来的衣物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他日常使用了。沈清如对衣物了解不多,但从触感上就能知道这些衣物比起他那些糙布做品不知要好了多少。
等沈清如从内室出来后,拨弄炉火的小安转过头去看他。
刚刚在炉火映照下显得睡眼惺忪的眼睛一瞬间睁大了,小安愣愣地握着火钳,竟是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沈清如好笑地对着他摇了摇手,才清醒过来,顿时涨红了脸。
另一边的白虹虽无小安那么大的反应,却也恍了会儿神。
“……这是三娘的衣服。”
沈清如正好奇地对着铜镜照着,听他这么一说,不禁停住动作,“什么?”
白虹的目光还凝在他身上,慢吞吞道:“这是三娘的衣服,我见他穿过。”
“真的?”
“嗯,以前每到冬至,三娘就喜欢穿这一身出门,后来就没穿过了。”
“那我这样不太好吧?”
“没有没有,”小安忙道,“这都是三娘吩咐送来的衣服,先生你都可以随意穿戴的。”
沈清如转念一想,也对,说不定是三娘穿烦了不想要了。
打扰了沈清如一下午的白虹离开后,南风馆也到了开馆的时候,平常守门的小安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还有些不习惯。正好有人将新购置的笔墨纸砚送了过来,沈清如便试了试。小安在一旁好奇又仰慕地观望着,殷勤地帮他研墨。
没写多久,就有人来敲门,小安将门开了条缝,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一阵刺鼻的气味熏地眼前一黑。
扑通一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沈清如惊诧望去,却见昨夜的男人飞快钻进屋内关上了门。
沈清如朝窗外瞧了一眼,黑幽幽的夜色,点缀着几点星光。男人很快将窗户也关上了。
一切发生太快,沈清如只能愣怔在原地,手里还执着毛笔。
“你会写字?”男人看了眼桌案上的字迹,出声问道。
沈清如点了点头。
闻言,男人盯了他一会儿,又转过头去,像是在思考。
半晌,他从腰侧解下一块方形玉牌,在手中几个动作后,玉牌分成了两半,露出中间的空隙来。男人小心翼翼从空隙间掏出一块黄白色的物事来,沈清如看着他将那东西慢慢展开,竟是一张泛黄的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