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白莲引燕来+番外(52)
没有华儿,他什么都不会有。
他燕旅何德何能,居然能被这么一个美好的人儿爱着,为他生儿育女,甚至付出生命。
就这样想了许久,热气已经冒完了,微凉的晨风吹来,让他稍微回过神来。
将刀放回原处,用毛巾擦了擦汗,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房间里走去。
慢慢地走到床前,缓缓坐在床榻上,轻轻的握住还在熟睡的人的手。
凉凉的,滑滑的,不一会儿就被捂得温热,像是一块质量上乘的美玉一般,没有一点瑕疵。燕旅握着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又贴在自己的嘴唇上,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儿。
良久,他才放下手,凑过去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
也忘了是听谁说的,额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位。年少时他曾看过那些志怪小说,里面那些毁天灭地的奇人异士也都有着各自的精神之海,凝聚在额头上。
他不自觉弯了弯嘴角,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时候想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可是如果志怪小说是真的,那他现在用自己的精神之海贴着华儿的精神之海,他们有没有办法沟通对话呢?
明明试了这么多次,下一次也还是自欺欺人地继续尝试。
那是一片无垠的干涸之中,他唯一剩下的一滴水。
“华儿,昨天我又把他弄哭了。我怕你知道了会怪我,晚上都没敢过来和你说话。可是他一直哭,奶娘也哄不好,谁也哄不好。他会不会是太想你了?知道自己的母父没抱过他,所以觉得委屈了?
“你可真会偷懒。带孩子可累了,他娇气得很,一刻也不能离手,有时候喝着奶都能哭起来。你以前这么勤快,这一次怎么突然就甩手不干了?不过华儿,就算你想抱他我也舍不得,他这么沉,万一把你累坏了可怎么办?
“华儿,我现在知道了,你是最狡猾的那个。你安安心心地做了甩手掌柜,舒舒服服地躺在这儿,把所有的难受都抛给我。可是我想过,如果我们角色对换,大概你只会更加难过。所以现在是我来承受这煎熬也算是不错的了。你已经辛苦了这么久,休息个一年半载也不为过。
“只是华儿,宝宝还没名字呢,我们讨论了这么多好听的名字,我不会选,我们一起选好了,我保证任劳任怨,养孩子的事一手包办了,你说好不好?
“华儿,我发现我真的很笨,没有你好像什么事也做不成,真不知道过去那二十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早上起来,我又把腰带系错了,后来没办法只能把芷云叫过来帮我。对了,芷云是新来的丫头,你放心,我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且她长得一点也不如你好看。
“昨天我收到娘的信了,里头问家里有没有什么事,问你好不好,问我有没有好好照顾你。我不敢说,想了许久只是告诉她孩子出世了,是个挺皮实的小毛头。我还特意让信差走慢些,走上十天半个月,这样,也许你能赶在娘回来之前醒过来,我们一起抱着孩子给娘看。好不好?”
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燕旅终于觉得身子有点僵了,直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又在床前坐下,轻轻地抚上程华的脸,慢慢描起他的轮廓,轻笑着说:“华儿,宝宝出世的那天,我还吓了一大跳。你说我们俩长得人中龙凤的,为什么孩子丑不拉几的?这话我一开始还不敢和你说,怕你气得跳起来打我。不过这几天他慢慢长开了,白白嫩嫩的,可讨喜了。几个乳娘都喜欢抱他,他怎么皮实也让人生不起气来。他可能是随了你,人见人爱的,将来说不定同你一样是个秀外慧中温文尔雅的美男子。”
“华儿,他们都说孩子长得更像我,可是我老觉得他更像你,我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都觉得和你一样。他和你一样,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我的胳膊,稍微动一动都委屈的不行,你以前也是这样的。他还和你一样讨厌黑豆,一闻到那味道就皱鼻子,在怀里直踢腿。”
说到这里,燕旅稍微停顿了一下,眼睛有点红,微微叹了口气,接着道:“他真的像你,真不愧是在你肚子里待过八个月的,连小动作也和你一模一样。”
“我好想你,华儿。”
燕旅说不下去了,伸手遮住脸,深深的吸气,呼气的时候都是颤抖着的。
到现在已经十二天了。
程华是有些难产的,再加上后来实在是乏力了,便央求着稳婆在肚子上推了几把。他的产口本就窄,孩子相对来说过于庞大,又是头胎早产,精神紧绷不说,阵痛的势头又急又猛,稳婆一推,将疼痛又加剧。等孩子头出来的时候,程华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后来完全就是稳婆配合着程华疲乏的宫缩将孩子扯出来的。
后来,便是止也止不住的血,染红了大半张床。
再后来,燕旅大半夜将大夫请过来,忙里忙外地跑了一整宿,好不容易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是他没醒。
大夫说,这次伤到了本元,能留下条命已是大幸,什么时候醒过来,便看个人造化了。
他们严守着口风不让外人知道程华的情况,可还是瞒不住白衣。程华昏迷的第三天,白衣冲到府内揪着燕旅的衣领猩红着眼睛咆哮问他为什么不照顾好程华,为什么要让他遭这样的罪,最后甚至拔出剑来想一剑刺死他,那疯狂的样子连言君庭都拉不住。燕旅什么也没说,就任他在府内哭闹,任他伏在程华床头痛哭,任他愤然拔剑朝他冲过来。
“为什么躺在床上的不是你!!他为你付出了这么多,难道这就是你给他的回报吗?!!”
每一字每一句,都像利刃,狠狠地划在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却是麻木到连血泪都流不出来了。
颓然地勾了勾嘴角,抬头直视白衣:“那你现在就杀了我,给他陪葬吧。”
白衣一滞。
那双眼睛里的绝望和悲戚,正无声地诉说着主人的愧疚和苦痛,深得仿佛要将人拉进无底的深渊。
若非爱之深切,绝不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不知道的是,燕旅在大夫全力施救的时候近乎疯狂的自虐,想要陪程华一起走。他不知道燕旅不吃不喝的跪在程华床前一整天,流干了这二十年来所有的泪。
言君庭微微叹气,上前把哭成泪人的白衣拉进怀里,沉声对燕旅说到:“好好守着。朕会想办法。”
他抿着唇,朝着言君庭行了三个大礼。
燕旅告了假,白天带孩子,晚上抱着程华说话,平静得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雷打不动的晨练,看书,有时候还会学一学做账,还会对下人温和地微笑。若不是那毫无生气的眼神和婴儿响亮的啼哭,燕府的下人们都几乎要以为那个夜晚只是个梦魇,他们的少夫人不是无知无觉安静地躺在房中,而是去哪个好友家玩去了。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
燕留好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燕黎跑去看过几次程华,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又红又肿的。府上好几个丫鬟也都偷偷抹过眼泪。
再这样下去,可能他们都会垮掉。
等放下手来,燕旅已经回复平静,痴痴地看着程华的脸,声音轻的像是在梦呓:
“华儿,雪已经停了,春天要到了,你醒过来,好不好?”
第58章 失而复得
又过了几天,燕旅依旧如往常一般早早地起来,照常轻手轻脚地亲了亲身边人的额头和嘴角,然后起身穿衣。
“华儿,这几天天气回暖,院里的雪都开始融化了。还记得去年年末时刚下雪那会儿,你说喜欢看着阳光照在冰雪上折射出七彩光芒的场景,我这几天还特意去观察了一番,确实别有风味。”
终究是怕人吃醋伤心,没再让那个新来的丫鬟侍候他穿衣,自己费了点功夫终于能够将腰带系的马马虎虎。将玉佩别好,转过身坐在床边,又继续盯着人看,轻声抱怨道:“你再不醒,可就看不到美景了啊。到时候可别委屈巴巴地在我眼前念叨。”
大概是想到程华皱着一张小脸哭唧唧地埋在他怀里,用嗲嗲的声音说他坏话的样子过于可爱,燕旅不禁翘起嘴角。笑了一会儿又回到现实,看着双眼紧闭人事不知的程华,刚明朗起来的心情一下子又沉到了谷底。想来想去感觉最委屈的应该是自己才对,鼻子又开始酸了起来:“宝宝都快满月了,正经名字还没一个,你难道真这么宽心,让我胡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