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黄(9)

李芳气得一头通红,“好呀好呀”地嚷了两下,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哭喊:“去罢去罢,甭管我这个当娘的!儿大了、也嫌弃娘多事,觉得娘碍眼了!娘不拦你、你出这道门,娘好找根梁子一根麻绳一挂,一了百了哇!”几句哭号骂得陆有恒脸色青青紫紫,看着李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只得跪下来搀扶,哄了好半天才把李芳的气顺下来。

陆有恒让李芳一吵一闹的花费了不少时间,眼看要日头西斜,只得无奈摇头,满腹心事地赶回米铺去。

米铺掌柜的二姑娘叫邓赖云,是个长相颇为端正的姑娘。邓赖云见他一脸愁云,还以为陆有恒烦心彩礼的事儿,偷偷把他拉到店里的旮旯处,掏出一手帕塞给陆有恒。

陆有恒揭开一瞅,里头是一只细细的金指环。

邓赖云道:“这是前日我娘私下给我的,应是能当不少银子,彩礼你便不用再烦了。剩下的银子连着之前凑的,应该也够备些零零碎碎的物件。”

陆有恒心情更差了。他把金指环递回给邓赖云,颓唐蹲下身,厚实的肩膀深深地耷拉下来,瞧得这个人都像是被千斤大石压着一般。

邓赖云也蹲下身问怎么了。

陆有恒提了李云那事,邓赖云悟过来,道:“你那远亲堂弟确实也倒霉。”想想又道:“之前听你说他是来寻医的,现下怎样了?”陆有恒摇摇头,邓赖云瞧瞧他,有些气:“这都没你的事,你倒自个闷里烦,也不怕我有怨气。”见陆有恒无辜看过来,她才撅嘴把金指环又推给陆有恒,哼一声:“没我看着你,怕你吃亏都不知道咯!喏!拿着!当的银子你给你那弟弟瞧病去,彩礼……咱两慢慢凑就是。”

老大夫

白公子这些时日真让人省心,但白夫人依旧放心不下,让蕙萍三番四次去请秦老大夫。

这老大夫名堂可大,曾经在宫里当差数十年,后来辞官归隐又跑了十多年的江湖,手艺高超得很。如今老了,懒得动弹就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儿住下来,平日里都是闭门谢客;若不是白夫人娘家曾有恩于秦大夫,不然真请不动这尊大佛。

秦大夫肩提药箱,有些老眼昏花,嘴里嘟囔着“没多少日子咯”,然后一步一停地登上白府的台阶。蕙萍原想搀扶搀扶,但是秦大夫挥摆着手拒绝,略感吃力地提着行当来到白府大门前。他眯眼瞧了瞧白府的牌匾,就弓着腰脚步微晃地进去了。

蕙萍随着他身后,将白公子近来的举动都与秦大夫一一说来。秦大夫一听冲喜二字,气得哼一声,道:“病得不轻呐!连老头子我浑说胡话都信以为真!这般下去,我这老东西真不知道给谁看症去!”蕙萍抿抿唇,不敢回嘴。见秦大夫愠色稍稍收敛,她又把白公子认娘的事儿也说了。这回秦大夫没再叱责,一路听着,眨眼就来到白公子的院子。

白公子早早就在房内小厅等着,秦大夫满嘴牢骚地卸下行当,揉揉肩膀才坐下来。白公子要笑不笑地看着老者,老者也回以同样的笑意。随后秦大夫昏花的老眼扫了扫白公子上下,漫不经心道:“诶、人是好了!”说完就起身拉起行当要走。蕙萍哪肯让他敷衍了事,又得把人哄得坐下来。

秦大夫边埋汰边给白公子把了脉,说了一通话,无非是年轻人肝火旺盛、多疏泄疏泄就是。蕙萍让这不正经的老东西臊得不行,却发现白公子难得认认真真听了,还问起秦大夫:“若是行房后有血,怎好?”

秦大夫立马把嘴封起来。

蕙萍一怔,这才看看四周,确实没见着李云,这下子刚臊红的脸刹那青白起来。

倒是秦大夫眯起眼,一脸肃穆地说:“你莫祸害人家女娃儿!”

白公子仅仅对他微微笑了。

耳室离小厅有些远,里头睡得熟的李云自然没听见。他浑浑噩噩地做梦,也不知道梦好梦孬,只是都开了头,便一直跟下去。

梦里他翻了无数座山,一路上斑驳陆离,待他腿都要走不动了,便回到家门前。家中老父母拉他坐下,老母亲给他熬药汤。那汤药在老母亲的手里抖动着,荡起一圈又一圈的鳞痕。

老父亲说:喝了药,病就好啦!

他欢天喜地接过药就要喝下去,可定眼一看,碗里哪是往昔黑乎乎难以下咽的药汤汁,明明是红红艳艳的液体,带着人体的温热感透过碗传到他手里。李云惊慌抬头,只见老父母的双手腥血淋漓。他们双目睁得大大的,期盼地瞧着他,催他赶紧把药喝了。

李云就想,这哪是喝药——这是在要老父母的命啊!他摔了碗,趴地上咆哮大哭。

哭着哭着,他就在泪眼中醒过来。醒来见到的还是白家的瘟神,李云尚未回神,就听白公子说:“笙儿怎么哭了?莫不是痛得厉害?刚好有老大夫送了药膏来,夫君给你涂涂。”说罢就掏出药膏挖了一坨,一手探进被窝里,摸索着李云的腰带和裤头,不一会就把手伸进李云胯下。

药膏被塞进腔内,李云浑身哆嗦,这才反应过来。他弓着腰要逃,白公子顺势就掀开被窝躺进来,抱住衣衫不整的李云,低头哄着:“笙儿莫羞呀。若还是疼,我陪你一起,多歇息歇息。”

李云被抱得动弹不了,脊背一片鸡皮疙瘩。

耳室外的蕙萍听了好一会,一直不敢推门进去;待里头没了声响,才疑虑地走开。

第10章 好事

有时候好事就是来得猝不及防。

这才过了个把月,邓赖云那个小指环甚至没来得及当掉,家中就传来消息,说陆大爷在外救了人,人家寻上门来报恩,重金酬谢不止,还给陆家置了一间三室小屋,连房契都当场送到李芳手里去。

陆有恒让这消息砸的发懵,匆匆回到家打听,李芳就按照这话又重说一遍。陆有恒狐疑:“这哪来天大的好事!你倒细细说一番呀!”

李芳骂他说话不中听:“好事便是好事、搁你这、倒不乐意了!再说、你爹在外头的事,我哪晓得里头的枝枝节节!你也甭操心有的没的、亏了这桩好事儿,你娶亲的银子可不成问题了!”

陆有恒虽有疑问,不过想到邓赖云,却也是十分高兴的。李芳就下聘的事叮嘱了他好一会,陆有恒本想去见见李云,连忙点头应和,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眼见天色不早,他便寻了个由头出门去。结果一路拐着,没出白府大门,反而问了府上相熟的仆人,就跑到白公子的院子去。他不敢贸然进去,唤人喊李云出来碰碰面。

等了一会李云便出来了,可瞧着他当了贵人的小厮,人都清瘦起来,神色也没以前好了。陆有恒问李云是否在里头遭罪了,李云死口不认,就没精打采地垂着头。

齐帘自院子里头瞧见他俩,唤了声:“都愣在这头弄啥呢。少爷那头没吩咐么!”

李云怯生生地缩缩头,慢吞吞往回走。陆有恒一把抓住他,将一枚金指环塞进李云兜里,低声吩咐:“这玩意你寻个时候去当了,好去瞧大夫!”见李云满目诧异看过来,他咧嘴傻笑:“是你未过门的嫂子送你的。”说罢抬头瞄到齐帘要板起脸来,赶紧拍了拍李云后肩膀,脚步匆匆走了。

李云一直目送他走远,那头齐帘慢悠悠晃着腰肢走出来,眼儿瞟了瞟李云衣襟附近的小兜。她比蕙萍机灵,瞧事情也更仔细,自然没落下刚刚他俩的小动作。眼看陆有恒走远的身影,齐帘嘴上不饶人,嫌弃道:“若不是他家中无故平添了地,白给了房子,也算是个好亲戚不是。”话音未下,她便被李云狠命瞪着。

瘦瘦的青年已经快十七了,才长得与齐帘同高,眼神冷冷的,就这么瞪着齐帘,就像一只垂死拼命的小兽。齐帘被他唬住,嘴巴稍是收敛,轻哼一声又摇着腰肢走了。

青年的气焰自她走开,一下子烟消云散,肩膀耷拉着,又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他按按小兜,兜里的小东西明明离心坎那么远,有点烧心,偏偏他人依旧如至冰窟。

六礼

得了好处的陆家略带风光地搬出白府,李芳叮咛了陆大爷好几回,让他把嘴关严实,莫让儿子知道这是沾了李云的光。

陆大爷浑身不自在,说:“那娃身子这般,与白家的疯少爷还真般配。”

李芳过去轻拧他耳朵,不悦道:“你脑子长猪头上了!亏这儿不是白府,不然得让人抓去把嘴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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