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黄(16)

白夫人含笑,语重心长说:“……这样也好、只要我儿高兴,烦心事儿由我这当娘的操劳操劳,便是劳累些也是值得的。”

甜汤

夜里李云到耳室去取更换的衣裳,他偷偷把藏起的玉镯子取出来东瞧瞧西看看,似乎估量这镯子值多少银子。

李云知道若要治身上毛病,肯定费钱,光他年幼时仅是买几贴药就耗钱得厉害,更何况要治好。只是先前给他看病的苏郎中阴阳怪气的,说到银子时那双眼珠子仿佛能跳出来;李云自认不是傻,可看病心切,弄得现下惴惴不安,不知如何是好,怪难受。

即便把镯子当了,钱够不够看病真不好说。就为这玩意,他下半辈子可是卖给白府了,这个镯子就是他的命根,若不慎之又慎,把这东西弄没了,这辈子就真得到头。

李云烦心地挠挠头,听见外头白公子叫唤,还是把镯子塞回枕头底下。刚抱着衣裳出来,白公子就捧着一碗甜汤凑过来,笑嘻嘻地塞了李云一勺子。一下子满嘴甜腻,味道好极了。李云连忙咽下去,舔舔唇;馋虫在肚子里滚来滚去,他见白公子又勺了一勺子,于是探头就把勺子含住,又吃了一嘴甘甜。

一碗甜汤也没几口,李云吃得心满意足,白公子喂得称心快意,也算是各得其所。

白公子说:“这甜汤是我吩咐人专给你做的,换你的柿饼不亏罢,你可甭再恼了。”

李云想想,道:“这才一碗,我两柿饼呢。”

白公子恍然大悟:“也对,我得给笙儿多添一碗才好。”让人再去添一碗,未料下人回话说剩下的一碗让蕙萍端给白夫人了。毕竟已经夜了,若要再生火煮,也不知啥时候能吃上,只好作罢。

夜里睡一块,白公子朝李云的枕边呼气,嘴上喃喃:“笙儿不气了,靠近些让为夫搂搂呗。”

李云困得不行,悻悻想:笙儿不恼,李云还恼着呢。脸就往白公子这头一转,带着困意埋汰:“你还欠我一碗甜汤呢……”

白公子无奈,只好自己靠近些,把人搂在怀里沉沉睡去。

第17章 亲戚

平平静静过了两三天,白夫人特地过来,说让白公子随她一同到庙里还愿。寺庙路程远,怕要住个一天才能回来。白公子自然想将李云带上,临出门时李云趁机说肚子疼,死活不肯去。迫于无奈,白公子只得让齐帘照看李云,与白夫人出门去了。

眼看马车远走越远,李云暗地拍手叫好,本想白公子走了自个便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谁知刚回房偷偷打个盹就让外头的吵闹声惊醒。他把头探出窗外,便见齐帘正掐着腰朝着一个护院大骂。也不知那护院犯了啥错,就让这泼婆娘骂得狗血淋头的。护院被骂得垂头缩肩,一个大男人让她数落得体无完肤,几近无地自容。

齐帘火气大,李云生怕牵连到自己,赶紧把窗户都悄悄关起来,省得一不小心便殃及池鱼。就这么小事情,不一会就让人抛到脑后。

当夜白府依旧风平浪静。

后半夜一丝凉风吹来,从白府门前静谧的大街一路扫过七巷八街,来到陆家时掀了掀一扇木窗户,将李芳从梦魇中惊醒。她吓得扎起身,连带把熟睡的陆大爷也惊到;慌兮兮地下了床,她连蜡烛都不点,就在衣柜最顶端的暗格里将一个小锦盒翻出来。陆大爷跟着爬起身来,满嘴抱怨:“……你掏那玩意出来闹啥呢!”

李芳心跳得厉害,大概让梦魇吓个半死了,半带恐慌道:“……这玩意留不得,我寻日退回去!”

陆大爷一听,困意一瞬间都没了,扬声就骂:“疯了你个婆娘!退不得!”

李芳赶紧把噩梦说一通,原来是她梦到乡里那棵临河的柿子树。树上柿子伶仃,就只有两个挂在靠近河边的枝头上。起先柿子红红的很喜庆,但眨眼间皮肉褪色,慢慢染上玉石的青白;渐渐地两个柿子形似扭曲,相互缠抱,竟像两个小玉人儿抱在一块。李芳梦里尚未看清楚,那对小人儿就似断了线一般,扑通一下掉进河里,然后她便吓醒了。

李芳着急,嘴上说得不利索。陆大爷连猜带蒙才听了个大概,还以为折腾啥呢,都是不靠谱的由头,连忙打断李芳的话,气骂:“真是傻了颠了!就个屁大的梦就吓得你脑子一滩水!把那宝贝给我放回去!那可是我陆家日后的传家宝!若敢动它,瞧我不敲断你这疯婆娘的腿!”

李芳正要骂回去,外头就传来陆有恒含含糊糊的询问声,她只得应儿子说没啥事,便略带幽怨地闭上嘴,在陆大爷的低声责备下将锦盒塞回去。

次日一早陆有恒早起赶去米铺,因夜里让李芳夫妇吵得睡不好,人都迷迷糊糊的。邓赖云送他出门时还打趣说:“瞧你眼都要睁不开!莫要干活时打盹呐——若要我回娘家那头将你扛回来,羞是不羞!”陆有恒让自家媳妇取笑,自然不肯罢休;临出门亲了邓赖云小嘴一口,得了便宜才肯出门去。

米铺的活儿忙,如今陆有恒也算是邓家半子,担子自然也重了。平日里前铺后仓两头跑都是惯活,真到入货的时候还得跟着大当家外出好几日。也亏陆有恒冲劲足,活儿是越干越起劲,加之刚娶亲不久,可谓喜事连连,单瞧着就是神采熠熠的。

今日恰好陆有恒在前铺做事,白府的俞大嫂过来买米,刚开始俞大嫂还想趁着是熟人能占两分便宜,可是陆有恒油盐不进,话儿是越聊越没意思。便宜占不着,俞大嫂说话都阴里怪气的:“……陆大嫂就是命好啊,生个儿子本事大,还能和邓家拉姻亲!哪像我家中没出息的东西,在白府里也就当个小护院,有事没事还让这个那个指指点点的!”

陆有恒笑:“阿婶说哪的话!俞哥本事可比我大着呢!”

俞大嫂冷笑:“哪儿能呀!陆家风水好、连着亲戚呐、都是高人一等。咱这些、也就让人指摘的命咯!一句话都说错不得呐,省得让人秋后算账,祸害自个也罢,最怕祸害儿女呀!”

陆有恒听出俞大嫂意有所指,狐疑道:“阿婶这话可说得我糊涂了。我哪来那些金贵的亲戚!若真有这等好事,我还巴不得天天上门攀关系嘞!”

俞大嫂不冷不热地哼一下,“是不是有这门亲戚,咱们心里都有数。莫说阿婶说话偏颇啊有恒,凡是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就某些人、甭以为当真攀上那些贵人,就能把下面的人不当人了。这人嘛,都有三衰六旺,哪省得日后若落谁手里,见不得好!”

陆有恒脸都黑了,冷冷说:“阿婶有话就直直白白说,这么指桑骂槐的、我听不得!”

“哟!还有听不得的话呀!”俞大嫂嘲讽,眼一抬,不屑说:“若是这般,就甭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儿!”

“说谁呢!”陆有恒吼她一句。

俞大嫂吓一跳,气也上来了:“说你家好亲戚李云呀!多出息啊!年纪轻轻干起那些腌臜活儿真利索!没脸没皮地爬男人床榻、嗓门叫唤得都要把瓦片给掀了!臊不臊!”

兄弟

邓赖云刚从邻里家中出来,正提着菜篮子往家中走,刚走几步就看见巷口附近有一个神情恍惚的邋遢女人在徘徊。只见女人衣裳肮脏,头发四散,手里攥着颗大石头就往巷口走来,巷子狭窄,邓赖云自然是避不开的,眼看女人就要逼近,她吓得又躲进附近邻里的家中。

那女人在巷子中走了几个来回,眼神直直看着苏郎中紧闭的家门,许久不肯离开。邓赖云在邻里家中等了又等,偏生怕得很,不敢出门去。邻里劝她稍安勿躁,再等等就是;邓赖云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屋里摘起菜来。

正值此时,陆有恒怒气冲冲回到家中,发现老父亲手里抱着红彤彤的锦盒在琢磨着,见到他回来十分欢喜,说:“回来得真赶巧!这盒子你收好!日后传家可就这一宝贝了!”

陆有恒打开锦盒,里头放着一对小玉人儿,通体晶莹剔透,确实不是陆家能买得起的宝贝。他此刻怒火中烧,偏板着一张脸看不出情绪,冷淡地问:“这玩意哪来的?”

陆大爷大咧咧说:“你成亲时白夫人送的贺礼,还记得不,当时蕙萍与李云一道送来的。”语气有些得意,也没发现陆有恒听见后头那一句话时青筋鼓起,连着神色也冷下好几分,径自道:“你娘那败家婆娘昨夜里魔怔,还嚷嚷退回去!也不想想人家大户收到退礼能高兴么!真是傻得可以!你收好,甭让你娘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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