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番外(99)
原野星才是最初被赤天选定的那个“工具”,用来化解旁人内力,但后来或许是练功不得法,他在途中走火入魔过一次,后来就一直体寒发热,缓了两个月也没见好。
在大家共同瓜分厉随内力的那个夜晚,原野星也是最先被赤天推上前的,不过他并没有分走多少内力,很快就踉跄离开了雪地,说要回去休息。
然后原野月就再也没有近距离见过他,所有关于弟弟的消息,都是出自赤天口中——说他住在了林雪峰,说他不愿见自己,甚至都不愿意一起出任务,还说他的功力正在突飞猛进,很快就能成为名震武林的高手。
而事实也证明,赤天并没有说谎。戴着黑色面具的少年很快就成为了江湖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他亲手制造了一起又一起的灭门惨案,轻松而又不费吹灰之力。
原野月对赤天是充满感激的。
感激到在四年前,当赤天突然问她是否愿意同练噬月时,原野月第一想到的不是作为工具的痛苦,而是惶恐地问:“那阿星呢?”
“他的功夫已经很好了,不需要我再分他内力。”赤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而你资质有限,只靠自己蒙头苦练,怕是会离他越来越远。”
四年前。
四年。
原野月焦急地回忆着,这四年间自己曾经见过弟弟的证据,但很快她就近乎于绝望地发现,没有,一次都没有。每次自己所看到的,都只是远处戴着面具的黑色身影,快得像是一阵风,她并不敢靠近,只是模糊地觉得弟弟长大了,长大到连自己都开始觉得陌生,几乎快要认不出来。
“阿星……”
“你若不信那满屋血痕,我们可以带你上去看。”祝燕隐道,“不过若我是你,就会想想他还有可能去什么地方,尤其是赤天会带他去的地方。”
原野月手中紧紧攥着那个茶壶,攥得手指都麻痹了,她心中慌乱至极,却又依旧残存着一丝希望。练噬月需要极寒的冰室,赤天当初之所以带原野星上林雪峰,也是因为那里至高至寒。她艰难地吞咽了一口,颤声道:“我曾听教主说过,林雪峰顶有许多天然冰洞,可以令练功事半功倍,阿星或许因为受伤去了那里。”
……
这回再上雪山之巅,就多了许多万仞宫与名剑门的弟子,祝府的护卫也跟上来了一拨。赵明传依旧寸步不离跟在厉随身后,因为内心深处实在仰慕——谁能不仰慕天下第一?而且对方居然没有无情冷漠地赶自己走,这不就是默认了吗?那哪里还有不跟的道理?
很冷酷的大魔头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情世故的压力。
赵少主并不知道,要不是因为祝二公子爱的叮嘱,现在自己很有可能已经风雨飘摇地挂在了半山腰。
厉随挥手扫开一片乱石。
赵明传也跟着一剑斩落冰雪。
厉随:“……”
林雪峰高耸,地方却并不大,孤零零像一根石笋插在雪中,因为风势的关系,冰洞大都形成在南侧,倒也好找。
影卫们一处一处地挨个翻过去,最后果然在最底处的冰洞内找到了一具尸体,因为被冰层层覆盖包裹着,看起来还很完整,穿着一身黑衣,蜷缩岣嵝,只有暴露在外的手风化为白骨,脆得像玻璃,一碰就掉。
赵明传惊疑:“这是原野星?”
“不知道。”厉随看着冰块,“怕是得由他的姐姐亲自来认。”
第77章
原野月被秘密带上了山。
她远远看着围在冰洞前的人, 已经隐约猜出了自己会见到什么。周围如雷的风啸似乎已经完全消失,打在脸上的雪砾丝毫不疼,也丝毫感觉不到寒冷, 只一步一步, 在及膝厚的雪里蹒跚前行着。
那块冰已经被完整地凿了下来, 正放在一块巨石上。长久被冷冻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紫黑色,骨骼紧紧蜷缩在一起, 干枯瘦小,不像人,像儿时见过的、那些走街串巷的杂耍者们带着的猴子。
原野月颤抖着将手放上冰块, 想要将里头的人挖出来, 掌心却顷刻就被寒气牢牢冻住, 又随着她逐渐疯狂的动作, 撕裂皮开肉绽,拖出一道又一道的恐怖血痕。
“阿星。”
她的声音并没有那么歇斯底里,反倒显得有些小心翼翼, 脸上的谨慎惶恐和双手不要命的挖凿形成鲜明对比。坚硬的冰块在她指下迅速化为浅红色的水流,裹着鲜血淋淋漓漓地落在地,而在手指触碰到那坚硬冰冷的衣物时, 原野月心中压抑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她俯身下去, 紧紧抱住尚未完全融化的冰块, 尖锐而又嘶哑地哭出声来——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刺耳的声音划破寂静雪岭,又被风吹散回音。
过了一阵,厉随示意手下将人拉到一边。
原野月浑身瘫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只烂泥一样坐在地上,双眼直直地看着。
江胜临也跟着一道来了林雪峰,他吩咐影卫将原野星的尸体从冰块中搬出来,粗略检查过后道:“至少已经死了三到四年。”
三年,四年。
原野月想,当初赤天来找自己说练功的事,就是在四年前。
所以弟弟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死了。
或许是因为走火入魔最终不治,又或者是因为在练功时出了别的错漏,总之他已经死了很久很久。而赤天,却在弟弟离世后的第一时间,不,也有可能是在他生命垂危,还在雪顶独自挣扎的时候,就已经选择了放弃,转而找到自己,做他新的工具。
“我要杀了他。”
原野月又失魂落魄地重复了一遍。
厉随道:“你杀不了他。”
“是,我不能。”原野月猛地抬起头,“但是你能,我说,我什么都告诉你,你杀了他,你杀了赤天,替阿星报仇!”
……
除了万渚云,雪城中的其余门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包括天蛛堂在内。潘仕候看到祝燕隐一大早就带着家丁护卫,在宅子里到处溜达,一遇到自己就立刻横眉冷对,便也识趣地转头回了住处。
“他最近还正常吗?”祝燕隐问。
“同以前一样,除了去武林盟,就是躲在房间里念经烧符。”
怎么还烧得没完没了了,祝燕隐端了个小椅子坐着晒太阳:“说说他烧纸的场景。”
场景?家丁想了一下,尽可能地还原,就是先掏出几张符点燃,嘴里喃喃念着潘锦华的名字,说一些长命百岁之类的话,再哭上一场,神叨叨的,知道的是说他儿子病了,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他儿子已经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祝燕隐被这个“死”字戳了一下,抬头看他。
家丁以为是自己说这生生死死的,公子不喜欢,赶忙道:“我——”
“有人给他送过信吗?”祝燕隐一口打断。
家丁摇头:“没有。”
“从来没有?”
“从来没有,咱们的人一直寸步不离地盯着天蛛堂,绝对没有外头的书信进来。公子这么问,莫非是担心他与焚火殿私下来往?”
“不是。”祝燕隐站起来,“他要是当真关心儿子的病情,会只在东北念经烧符,却从不让家中送一封书信过来吗,难道不应该时时刻刻都守着家里的动静?”天蛛堂也是有些财力的,别说隔三差五,就是一天一封书信,也绝对有能力做到。
家丁迟疑:“那……他不关心儿子?也不对啊,那念经时嘴里重复的,明明就是潘锦华的名字,而且他也没让外人看,都只自己待在屋中疯癫。”
祝燕隐的声音又轻又快:“念经就一定是在祈福吗,万一是在超度呢?”
家丁倒抽一口冷气:“死了?”
“糟了!”祝燕隐突然想起一件事,头皮瞬间发麻,转身就想跑去找万仞宫,却恰好被进门的厉随接进怀中:“跑什么?”
“蓝姑娘——”
“在焚火殿。”
祝燕隐懊恼不已,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就知道,我应该早点想到这件事的,原野月已经发现赤天在利用她了,所以答应与我们合作,是不是?那她怎么同你说蓝姑娘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潘仕候?”
“她不知道具体的原因,也不知道背后还有谁。”
“不知道?”
堂堂焚火殿的第一护法,会不知道?
听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原野月似乎真的不知道。等她见到蓝烟与其余十几名万仞宫弟子时,就已经是在焚火殿的地牢中,这群人被关押在雁儿帮与粟山派的隔壁,赤天只吩咐弟子严加看管,却并未解释人是从何处抓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