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那么大+番外(19)
江胜临心想,这还不算难,光是看着就肝疼。同时心中又有疑惑,他虽然猜到了祝燕隐可能看过机关古书,但能够如此详细地画出来,应当不止“看过”那么简单,便问道:“你怎会如此熟悉古机关?”
祝燕隐答,刚失忆那阵无事可做,经常去藏书阁,看到就记住了。
江胜临诧异:“看过一遍就能记住?”
祝燕隐更诧异:“那不然呢?”
江胜临:“……”
没有,没什么,没不然。
江南祝府的光芒好刺眼。
他将那三张大纸带了回去。
厉随大致扫过一遍:“啧,原来是这样。”
江胜临:“你能看懂?”
厉随:“你不能?”
江胜临:“……”
这他娘的。
厉随指着其中一处小扣:“看不清楚,这一片是挑扁担还是老烟锅?”
江胜临人间疑惑,你说什么呢,你看我长得像不像一个老烟锅。
厉随嫌弃:“你在他画的时候,就没问清楚?”
江胜临答:“我还真问了,但没听懂。”
从试图理解到当场放弃,可能也就两三句话的时间吧,总觉得在自取其辱,不如闭嘴。
厉随摇摇头,卷起桌上图纸:“罢了,我亲自去问。”
“等会儿!”江胜临一把拖住他,“你这黑天半夜的,万一又把人吓病了呢?先等一夜,明天我想办法,把祝公子给你接过来。”也省得管家再絮絮叨叨,说不定又要去重金找死士,头都要秃。
厉随不悦:“我不想浪费时间。”
江胜临据理力争:“把祝公子吓晕,岂不是更浪费时间?”
厉随:“……”
也有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该如何说服祝燕隐,也是个问题,江胜临心中排练许久。翌日下午,在去祝府看完诊后,他非常小心地从袖中取出一支飞镖,粗拙古朴,锋刃也被打磨钝了,正好可以握在手里玩。
祝燕隐不解:“这是什么?”
江胜临道:“厉宫主让我送来的,说是给你解闷。”
祝燕隐的手“嗖”一下收回去。
江胜临赶紧补充:“算破解机关图的酬金。”
祝燕隐:“……”
江胜临继续说:“这飞镖名曰寒魄,在江湖中已近失传。”
祝燕隐看过兵器谱,听到名字,就想起来这该是排名第二的暗器,心中自然好奇,目光忍不住就往上飘。
江胜临趁机把飞镖放进他手中,又道:“对于天工结的构造,厉宫主还有几处看不明白,所以想请你前往客栈一叙,不如我们现在就动身!”
祝燕隐:“?”
江胜临连哄带骗,生拉硬拽,用“出门散散心”当借口,瞒着祝章和祝小穗,硬是将祝二公子架上了马车。
祝燕隐欲哭无泪,现在逃回江南还来不来得及,大哥救我!
厉随包下了整座客栈,只留几名小二与厨娘,环境十分清静。
江胜临带着祝燕隐上楼,房中却没有人。
祝二公子如释重负,转身就想跑路,甚好甚好,告辞!
结果恰巧扑进了门口的厉随怀里,看起来投怀送抱得很活泼,怎么说呢,话本里处心积虑的妖姬一般都这样。
“啊!”祝燕隐被撞得头晕眼花。
厉随:“……”
江胜临看着厉大宫主一身松垮黑袍,胸膛半掩,长发还在往下滴水的迷人造型,也很不理解,我都说了今晚要接祝公子过来,你怎么不好好在屋里等着,反倒跑出去洗澡了?
厉随懒得多言,将怀中人拎着放在椅子上坐好,铺平机关图:“这里是什么?”
祝燕隐鼻子还在酸痛,泪眼婆娑地看了一眼,弱弱回答:“血燕冲残月。”
厉随又问:“这儿呢?”
祝燕隐答:“银草穿水洞。”
“这里。”
“猪头听不懂。”
一直在旁边竖起耳朵的江胜临:“喂!”
祝燕隐可能也意识到了什么,解释,机关的名字叫猪头听不懂。
厉随嘴角几不可见地一扬,虽然没有出声,但对于常年面无表情的杀人狂来说,这已经能算是大声狂笑无情嘲讽了。
江神医怒而出门,不听了,睡觉去。
祝燕隐将纸上所有机关都讲了一遍。
厉随点头:“我记住了。”
祝燕隐:“嗯。”
屋内陷入安静。
烛火跳得细微。
祝燕隐偷眼打量了一下,见他依旧敞着衣衫,腰带也系得松垮,黑发半湿,就那么随意散开,弯曲贴在有些苍白的肌肤上。视线垂着,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默背机关图,睫毛竟然还有点长,尖梢染着灯火融金,稍微减弱了一点杀人狂的气质。
“你在看什么?”
祝燕隐被吓了一跳。
厉随抬起头,又问了一遍:“你在看什么?”
祝燕隐喉结滚动,觉得直白答一句“我在看你”似乎有些失礼,还很像傻子,于是急中生智:“那天你说青云派掌门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事,与我有关吗?”
厉随:“无关。”
祝燕隐:“嗯呢!”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厉随先忍不住:“你难道不觉得鲁青练功把自己练成瘸子很好笑?”
祝燕隐和他迷惑对视,不觉得啊,这件事情好笑的点在哪里?
厉随:“……”
祝燕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祝燕隐:“好好笑。”
厉随恼羞成怒,恶狠狠扯住他的脸。
祝二公子再度想哭,不笑不行笑也不行,你们魔头好难伺候。
放我回家!
第16章
厉随的手很冷,冷得像是一块直接从地下凿出的冰。祝燕隐揉着被掐红的半边脸,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屋这么久,对方身上却依旧是潮湿的,好像并没有多余的体温可以用。
凤鸣山树多,夜晚本就阴冷,又有这么大一坨冰在身边,祝燕隐忍不住就打了个寒颤。厉随又看了一遍天工结的拆解图,将所有暗门都记住后,便将图纸随意揉成一团:“你可以回去了。”
祝二公子“嗖”一下站起来,跑得比狗都快——至少要比那只吃了鱼病倒的狗快,雪白一蓬,瞬间不见。
厉随:“……”
夜色沉坠,整座凤鸣山都变得安静。
客栈里的客人不多,小二乐得清闲,早早就搭上门板,趴在柜台后偷懒睡了。
客房内烛火微曳,被风吹出狰狞晃动的影子。
厉随正在闭目调息,冰凉的湿发如同冰凉的蛇,蜿蜒贴在肩头,并不舒服,像睡觉时被重物压住胸口,噩梦连绵的,心脏也隐隐钝痛,呼吸缓慢而又费力。
“砰”一声,门被重重推开。
风灌进来。
厉随冷冷睁开眼睛,眸中暗红一闪即逝。
江胜临手中拎着一件沾血黑袍,急急问:“你又毒发了?”
厉随道:“是。”
江胜临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要被此人气死,怪不得先前祝二公子来时,他裹着件袍子半湿不湿就出现了,那哪里是去沐浴,分明就是在用冰水浇熄体内毒燥。于是一屁股坐在床边:“我不是同你说了吗,这法子用一次两次还好,哪有像你这样当成澡堂子来泡的,命还要不要了?”
厉随答:“要。”
江胜临胸闷:“要你不听我的?”
厉随充耳不闻,打着呵欠赤脚踩下床,自己倒了杯凉茶。
江胜临怒斥:“快点放下!”
片刻后,小二睡眼朦胧的,跑去后厨给客人烧了满满一大壶热水,泡红糖姜母茶。
那叫一个暖,暖得厉宫主整个人都燥郁难安,天还没亮就拎着一把长剑,一脸“我要杀人”地在客栈里到处晃,吓得鸡都不敢叫。
天渐渐亮了。
垂柳书院里一切如常。
两名杂役依旧一前一后进入那间空屋,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又一前一后出来,匆匆走了。
厉随身形极快地闪进去,在墙角轻叩两下,按照天工结的拆卸之法,很快就打开了入口。
暗道里光线昏暗,飘散着一股很淡的药味,初时还好,越往里就走越呛鼻而浓烈,即便屏住呼吸,也能感受到那些酸苦诡异的气息萦绕四周。厉随眉头微皱,耳朵捕捉到了一丝轻微的声音,像是金属在拖拽碰撞。
地道的中间被开凿出一间大屋,再往前,应该还有不少通风暗道,才能吹得墙壁四周火把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