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万万不可(102)

*

四月,阳气回暖,万物苏醒。

刑部尚书朱幸从郎中申恒手里接过一份案卷,问:“是什么事?”

申恒恭敬地答道:“江州暴民百余人屠县衙,三十六死二十伤。”

“就算是人多,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朱幸皱着眉看他,“你的案子你自己处理,上报结果便是了。”

那郎中顿了顿道:“涉及在朝官员,还是要您定夺。”

“在朝官员?”朱幸翻开了案卷。

“江州那边的人都已经拿了,一百多个暴民在牢里关着,还有当地的几个官员,都在往京里押。只是京城的人还没有动,您看看,要不要先抓了?”

朱幸粗粗看完一遍案卷,点点头道:“一共不就是三个人,该抓就抓,该审就审。案子没什么疑点吧?你尽快拿到供状,这事还得往上报。”

“是,下官立即去抓人。”

这天夜里,外头竟如同白天一样温热。户部尚书徐变匆忙跑到未央宫,身上起了薄薄一层汗。

梁焕在厅上见他,收了他递上的一张纸,随口问:“什么好东西,值得你大半夜过来送给朕。”

徐变不露痕迹地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江州那边出了事,好几个人都被拿了,原先户部负责此事的黄湖也受了牵连。这案子还在审理,臣想着先把这些人换了,不然恐怕耽搁今年的减税。”

听他说完,梁焕也没去看那张纸,而是好奇道:“江州出了什么事,牵连了这些人?”

徐变答道:“似乎是和减税有关的事,具体的刑部那边还没出来,臣也不太清楚。”

梁焕低头看了看,纸上写着人选的履历,很快便还给他,“朕也不大认得你的人,只要你信得过就好。”

送走徐变,梁焕觉得明天得问问刑部的人,江州到底出什么事了。

这会儿已是亥时,梁焕打算洗洗睡了。他望了望空荡的屋里,叫来卢隐:“陈行离怎么还没回来?你派人找找去。”

第87章 解腕

卢隐刚出去吩咐小太监,很快却又回来,通传道:“刑部尚书朱幸求见。”

“这帮人怎么都喜欢半夜来,算了,本来也想找他。让他进来吧。”梁焕说着,把刚脱下的外袍又穿上。

朱幸到厅上朝他行了礼,随即呈上一个本子,“这桩案子牵涉了三名在京官员,其中包括户部侍郎黄湖。臣不敢擅专,亦不敢耽搁,要怎么判,请您旨意。”

“黄湖?”这不是欧阳清硬塞过去的人么?听说他卷进了案子里,梁焕饶有兴致地翻开案卷。

看完案卷,梁焕整个脸色都白了。

“这些人在哪里。”梁焕咬牙切齿地问。

朱幸没想到他会先问这个,“江州的案犯正押送进京,在京的在刑部大牢。”

梁焕双手死死攥成拳,吐了几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话音也冷冷的:“刑部打算怎么判?”

朱幸拿过案卷,一边回忆一边道:“刑部倒是拟了一版。一条罪名是宣政滞后,拟江州州同胡河、海宁知府韩海判斩,户部侍郎黄湖判革职,江州知州姜江判降职。另一条是消息泄露,拟兵部主事陈述之、江北县知县刘传判斩,兵部员外郎宋信降职。”

他说完抬头看了一眼梁焕,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抖,神情也难看得很。朱幸不由得疑惑,这个案子怎么引起他这么大的反应?

“那你来找朕,是让朕做什么?”梁焕的话音听不出情绪。

朱幸莫名有些害怕,却还是有一说一:“四品官员判革职,按例要上报。黄湖此人,臣不好报给两位丞相……”

“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黄湖,其他人就这么判了是吗?你判斩四个人,朕管不着是吗?”

汗水从双鬓滑落,朱幸心中一沉。他这么多年战战兢兢地在两位丞相之间周旋,才换来如今的地位。但如果这位正主儿对他不满,那他可就白忙活了。

于是他露出个谄媚却难看的笑,“自然是听您安排。您若想保谁,臣就改改试试……”

这时卢隐进屋,叫了声:“陛下,打听到了。”朱幸在这里,他不确定后面的话能不能说。

“不用了,出去吧。”梁焕淡淡道。

他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圈,突然站定看着他,质问道:“那些暴民呢?为什么不清算他们的罪过?”

朱幸小心地回答:“百余人都在江州关着。目前刑部主张把罪过算在官员头上,若将责任推给暴民,那这些官员倒是可以都轻判或不判。”

“行了,拖着吧。”梁焕别过头道。

“拖着?”

“拖着不会吗?还用朕教你怎么拖着?”

朱幸唯恐他动怒,连连点头,“是,臣知道了,回去让他们慢慢审理。”

“还有,”梁焕严肃地命令道,“刑部大牢里的人,你都要看好了。不许病了,更不许死了!”

朱幸回去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这件远在江州的案子,到底哪里触动了梁焕,让他如此上心。

第二天早朝后,林烛晖跟着梁焕进了未央宫。梁焕也正打算找他,开口便问:“江州的案子你听说了吧,有什么办法么?”

然而林烛晖完全是从另一个角度想的:“陛下,您可能不知道,早年间黄湖这个人曾代表欧阳党叱咤风云,后来不折腾了,手里却一直握着他们的人脉。还有江州那个州同,借着掌管钱粮的名义,在临近几个州都有关系,将南边握得死死的。”

“收拾了这两人,他们几乎就没什么势力了。臣去问了刑部的判决,臣以为对黄湖可以再重一些……”

梁焕冷冷地打断他:“刑部跟朕说,要判刑,那就是所有人一起判。”

林烛晖愣了愣,半晌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轻叹口气,缓缓道:“这件事了结,欧阳党便是苟延残喘了。陛下,大局为重。”

梁焕浑身的骨肉都紧绷着,他一直以为自己敬爱的老臣对自己也是十分照顾,从没想到他有一天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回应林烛晖。他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强烈的情绪冲垮了理智,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梁焕一走进素隐堂,就把刑部的案卷扔给了他们,“都看看,给朕出出主意。”

几人围成一圈看完,最先开口的是白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依臣所见,该怎么判就怎么判就是了。”

另外一人反应过来:“怎么还把陈行离牵扯进去了?判了欧阳党那几个人,他不是也要一样地判?三十多条人命,这罪名轻不了啊!”

白铭思索片刻,试探道:“覆灭欧阳党也是他的夙愿,要不我们找他说说,或许他会愿意……”

“这都是什么馊主意!”许恭对着白铭怒斥,“陈行离为我们做了多少事,危急时候你们居然要他的命?!我不同意,我不能忘恩负义!”

江霁连忙向他做了个冷静的手势,“陈行离和欧阳党牵连在一起,要是想保他,只能连黄湖也一起放了,便错失这次机会了……”

白铭忽然上前,朝梁焕拱手道:“臣恳请陛下早日决断,惩治恶人,不可因小失大。”

另外几人纷纷附议。

见到他们这个样子,梁焕冷笑一声。

终于到了这一天,没想到真有一日要在这二者间选一个。现在所有人都在把自己往正确的路上带,都不允许自己做个昏君。

“许恭,江霁,你们呢?”

江霁转过身面对他,低着头道:“陛下胸有四海,其中轻重自然不需臣等评判。臣知道您有所顾忌,但是……臣认得许多同年,其中不乏年轻且容貌出众者,您可以再……”

他还没说完,梁焕就抓起桌上的砚台,狠狠砸在他脚下。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江霁只得跪在地上,埋头不语。

“朕怎么养了你们这群白眼狼。”梁焕咬牙道。

一直没有表态的许恭连忙站出来说:“臣不赞成他们所言。时机可以再等,人死不能复生。无论如何,不可用自己人的性命当作御敌的兵器。”

梁焕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拿起桌上的案卷,歪歪扭扭走出门去。

江霁站起身来,便感觉到有人拍了自己一下。他转过身,听见白铭低声说:“要不我去趟刑部大牢,问问……”

江霁别过头想了一会儿,淡淡说了句:“你小心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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