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为奴(51)

　　“幸亏是你，要是旁人，我这会儿已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传喜笑着感慨，又问，“皇上有没有说让你调我去司礼监？”

　　容与不知道他原来也有这个想法，“你想来司礼监？倒也不是不行，只是眼下没有合适你的位子。可御用监不好么？你一向眼光好，够细致，御用监的差事不是更有用武之地？”

　　传喜把玩着臂搁，撇嘴一笑，“我也是随口说说，想着咱们自小在一处，若是能去司礼监也好帮衬你罢了。你放心，我自会办好差事，调职的事你不必为难。”

　　听他这么说，容与暂时放下心来，琢磨着要是他能安静等待，日后未使没有出头的机会。

　　转眼出了伏，天授元年的秋天来的格外早，才刚九月初京城就一连数日yīn雨连绵，几场秋雨过后，天气骤然转寒，而这一年的秋季也注定会成为一个多事之秋。

　　九月底的一天，容与在房里看上月司礼监经厂上报的文书，芳汀急急忙忙的来找他，说道有人告发司礼监禀笔冯瑞昔年和秦王私相授受，沈徽很是忌讳，命他即刻去彻查此事。

　　宫里对于私相授受这种事，处置起来一向是可轻可重，容与因问，“有说是什么东西么？”

　　芳汀唏嘘道，“东西倒也平常，不过一个汝窑白釉鹤鹿仙人像，外加一个赵佶听琴图，都是旧年秦王做冬至宴时赏赐给他的，只是没记档，且是上用的东西。皇上如今最不喜宫里人和秦王扯上关系，偏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被人捅出来。”

　　容与不由一叹，“若说这些事，内廷中哪个掌事的没有，要一个一个的查，怕是一年都查不完。可知道是谁告的他？”

　　芳汀摇头，见他起身，忙又拉住他叮嘱，“这事捅到皇上跟前儿，眼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你可别打错了主意，皇上最恨身边的人不忠于他。”

　　容与点点头，只道，“我省得。”说话掀帘子往外去，一路出北中门，过到司礼监衙门所在处，推门进去，果然见冯瑞正被羁押在稍间里。

　　乍一见他，冯瑞登时扑过来抱了他的腿，哭嚎起来，“掌印大人，我冤枉啊，那些个东西都是秦王亲口赏赐的，借我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私相授受，是我糊涂油蒙了心忘了记档，可也不是成心，您要是不信，可以去问秦王殿下，他人现在皇陵，书信一封不就水落石出了……”

　　冯瑞是近五十的人了，又做了这么些年的司礼监秉笔，一贯极好面子的，如今可好，哭得连形象都不顾了。

　　容与看不下去，一把拉起他，又扶他在椅子上坐了，“你也是糊涂，人赃俱获，即便去问王爷又能如何？若他肯为你说话，皇上只会更加不高兴。”

　　冯瑞咽了咽吐沫，双目失神的看着他，“那怎么办？我就这么栽了……”想到这个，不服气的恨声道，“这是有人故意要害我，别说我从来不是秦王一党，就算是，如今还能蹦跶出什么花儿来，我不服！要查索xing就查个彻底，我不信十二监掌事的人手脚个个都那么gān净。”

　　容与示意他稍安勿躁，“你实话告诉我，除了已查出来的，还有其他的么？”

　　冯瑞把头摇得似拨làng鼓一般，指天誓日的保证说再没有了。

　　心里有了底，容与宽慰他，“你知道皇上忌讳这些事，如今牵扯出来也只能自认倒霉。我会尽量替你求qíng，成也不成我说不好。”事到如今，也只能这般谨慎的承诺他了。

　　临出门前，容与想起一事，回首问他，“你这阵子，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冯瑞眯着眼睛，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倒是嘱托起容与，说孙传喜一向和他jiāo好，早年还曾认他做gān爹，如今听说传喜在御前很受赏识，请他一并托了传喜，替他去向皇上再求求qíng。

　　容与默然看了他片刻，点头应下，却在心里暗自思量，希望事qíng不会是他想的那样。

　　等到晚间时分，司礼监已查明，所谓私相授受的东西，确凿就只有那两件而已。

　　容与去向沈徽回禀时，芳汀正伺候了他更衣，望着穿衣镜里容与垂手恭敬的模样，他问，“你只说，打算怎么处置冯瑞。”

　　容与不动声色的吸口气，“降其为奉御，贬黜出宫。”

　　沈徽自镜中盯着他，冷冷道，“朕最恨身边人结党营私，他两条都占全了。朕也知道，宫里头这样的还有不少，只是都藏着。如今你不拿他开刀，日后怎么震慑那起子有贰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