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得颜家大门,挨冻受饿再没有过,江婆子带着女儿,却又牵挂外头的儿子,自家这点子月例钱,全贴补了儿子。
江婆子的儿子苏大郎,那时候也有十岁了,日日到饭点儿就来角门边,他妹妹拎了吃食来给他填肚皮。
既还有个儿子在外头,逢年过节的总要回去,睐姨娘在颜家也能穿上新棉衣,吃的又不少,看着年小也不必做粗活计,一年年长大,生的比那一条街上的人都要打眼。
那姓周的木匠家里,有个同她年纪相仿的儿子,打小两人就是玩伴,睐姨娘长到七八岁上,开始领小丫头的差了,举动说话全跟街面上见着的女子不同,等她再大些,长开了,那更是没见着比她生的好的。
那小周木匠的一颗心就这么拴在她身上了,知道她在里头惦记哥哥,寻常也劝着苏大郎上进些,苏大郎自小没了父亲,母亲又不在身边,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娘那里再差也得吃,自家既不做工也不读书,躺在母亲妹妹两人身上吸血。
先还是吃用,等惹着一班狐朋狗友,便把那坑蒙拐骗的事儿学了个精通,除开母亲妹妹的月例银子,后头连她们扎花刺绣的钱都一并骗了去。
等他年纪到了要娶媳妇,好人家的女儿哪个肯嫁,他再生的一付桃花眼,往姑娘家面前是讨喜欢,可哪个丈人大舅哥肯要这样的人进门,拿了门栓将他打出门去。
这么游晃着,跟那暗门子里头的粉头勾搭到了一处,两个先是门前楼上的互飞媚眼儿,接着又趁无人开了门,搂了亲个嘴儿,再扯了裤头入巷,真刀真枪的干起来。
粉头家里养了她,原是想着卖大钱的,才多少年纪,总还能卖个十年,叫这么个浪荡的沾了身,外头还有哪个富裕人家肯睡,既是暗门子,就是不张旗不挂灯的,跟里叫着爹娘,身份上还是良家。
捉着了苏大郎,哪里肯放,姆妈不肯打女儿,却让人打了苏大郎一顿,开了口要二十两的赎身银子。
苏大郎正是热心热肺的时候,可又能有甚个办法,他点点家里那些个破铜烂铁,还只往颜府里去寻亲娘妹妹,也不说那家是暗门子,只说他跟人家闺女对了眼儿,两下里没把持住,把人家闺女给坏了。
如今打上门来,肚里已是有胎,只等着齐了彩礼钱才好过门,若不然一碗打胎药,到时候老婆儿子全没了。
江婆子先听见有了小孙孙,正是欢天喜地的时候,再听见那家子不认要打胎,急的一蹦三尺高,扯了儿子的耳朵,批头打了两下。
打了两下又觉得ròu疼,一边给他抚面,一边盘算着哪儿能来银子,儿子在外头晃了十年,该成家的时候也耽误了,身边还没个娘照顾一日三餐,江婆子一向觉得亏欠了儿子的,又听见那里头还有孙孙,主意便打到了女儿身上。
女儿同那个小木匠有些来往,她心里也是知道的,可木匠家里哪里出得起二十两银子的彩礼钱,那老木匠本来就厌弃苏大郎为人,他再拍上门开口就要二十两,哪里是嫁妹妹,分明就是卖妹妹,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把苏大郎赶了出来。
这下是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了,苏大郎话里话外是那周木匠癞蛤蟆想吃天鹅ròu,见着他就可劲儿奚落,把老木匠气的一口痰堵住了,告诉儿子,那姓苏的想进门,除非他先死了!
周木匠往颜府角门守得许多日子,只不见心上人出来,算着日子该放出来了,得着的却是她留在府里当姨娘的消息。
周家的小哥倒是个痴情种子,死活不肯信,等江婆子拍着门把女儿做给他的鞋子要回来,他一气之下病倒在c黄,瘦得都脱了相。
哪一个都当睐姨娘是贪慕虚荣,哪里知道是那个粉头给出的计策,她是惯在风月场上走的人,给了苏大郎一个纸包,说那些个常来门子里耍的,有些个老东西那玩意儿都跟软条虫儿似的,须得喝了酒,再拿这些吃了,才能上阵。
说的苏大郎性起,又跟这个粉头胡搅了一通,两边都贪了色相,一个窈窕,一个精壮,搂抱着贴ròu贴皮的,就把这桩事算计好了,谋了亲妹妹的身子,来得自家的长久苟且。
江婆子是知道女儿心思的,可她自来就瞧不中周家,嫌弃他家里太穷,女儿身娇ròu贵,竟叫这么个木匠讨回去,能得着什么好。
她原来心里不定,还是叫儿子给说动了:“那木匠有得甚?两间木板房,妹妹在里头好吃好用,到外头我就能看着她受苦?娘也是,该把她养得心气儿高些,凭的相貌,伺候个木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