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婆子听见银子衣裳就瞪了秋娘一眼,石桂送回去的两包衣裳里头好的全是给秋娘的,半点不知道孝敬她,秋娘的又是花儿又是朵儿,轮着她就是锈色,她不想着自家年纪在了,倒先想着石桂有意薄待她。
秋娘倒细细问了那人石头是甚时候出船甚时候回来的,那人说得越多,越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秋娘心里警醒起来,可偏是这会儿,那人道:“原来石头哥不叫我说的,这会儿却得告诉嫂子,你女儿这会儿该赎出来啦。”
那人确是跟着石头一道跑过船的,石头吃苦肯干,吃得干些做得多些,从来不报怨,到他却不一样,偷奸耍滑,还动起货仓里货物的主意来,叫石头撞上了。
他自家跪着求石头万万不能说,石头看在同乡面上替他,告诉他万不能再动主意,可他不肯悔改,半道上了船家便不肯再用他,知道石头有钱,问他借钱周转,再做点儿小生意,哪知道石头咬死了就是不肯借。
说这是他女儿赎身的钱,怎么能随意借给别个,那人软的硬的都来了,眼看着石头还是一根筋,心里埋了祸根子,若是太平年月,有里正有保长有族长在,他也不敢动这番坏心思,可家乡大灾年,谁还顾得上谁。
“我石头哥原是为着让你高兴,这才不许我说,家里可是田地都置好了,屋子也盖起来了,我侄女儿能干,一人当着家呢。”那人越说越是去睨俞婆子的脸色,知道她不喜秋娘,连这个孙子都淡淡的,也叹她妇道人家心肠恁般歹毒,心里却想着叫他一家妻离子散。
财运都叫石头给挡了,又不是他的货,他眼睛盯得这样紧,自家的钱倒不肯出借,可不就是生生挡了他的财路。
俞婆子一听如今是石桂当家,脸都要挂了下来,原来她年岁这样小,就该跟她当面锣对面鼓的,这会儿年纪大了手上又有钱,再替秋娘撑撑腰,家里哪里还有她立足的地方,俞婆子当了这许多年的寡妇,心里想的便是她守寡养大了儿子,怎么着在媳妇孙子面前都该一句落地别个再不敢回驳的,哪知道一个两个作反,进了金陵她且不得受气。
一回二回的挑唆,俞婆子再看秋娘时更不顺眼了,儿子有了钱就给他再买个妾来,这会儿受了灾,漂亮的姑娘媳妇哪里不见,又便宜又好生养,说不准儿还能再养个孙子出来,她自小带到大,哪里会不亲她。
好日子不过在眼前晃一晃,半点没捞到手里呢,俞婆子先打起了恶主意来,看着半道上那许多买人卖人的,便动了心思,把秋娘远远卖了,就说她半路死了,儿子也怪不到她头上。
至于喜子,才只六岁大,能知道什么事儿,骗他说娘死了没了,他还能怎么着,打定了主意便去跟那人商量,那人原就是这么打算的,把她们带得远些卖掉,哪里还能找得回去,又得银子又报复了石头。
秋娘交给人牙子的时候,喜子还在睡,等他醒了,再找不着娘了,俞婆子说秋娘跑了,喜子怎么也不肯信,非得回去找她,被俞婆子牢牢看住,船再行上三日,那人便露了真面目,俞婆子既惊且悔,搂了孙子这才害怕起来。
喜子这才知道,娘是叫这人卖掉的,跟阿奶两个关在一处,日日听她嚎哭,怨天地怨菩萨,怨的最多的还是姐姐跟娘。
喜子惊恐害怕,那会儿的话牢牢记在心里,等那人把他卖了,阿奶就不知道哪里去了,他如今才知道姐姐还在别个家里当丫头,听明月猜测着怕还是挨了罚的,身上也根本没钱,虽不是凄凄惶惶的,日子也不似阿奶说的那样好过。
原来明月不论道,喜子跟着就跟着,可怜他跟自己一个年纪就没了爹妈,这才肯时时带着他些,两个男人囫囵过日子,军营里哪个男人不是稀里糊图过日子的。
这几天便一直在喜子跟前说他姐姐过得苦,他虽从未在石桂脸上见过苦色,可编瞎话的功夫却是一流,说原来就见过他姐姐,还是在自个儿当道士的时候,大冷的天儿差她出来摘花,还要她扛回去,姑娘小姐难侍候得很,丫头都是受欺负的。
喜子听在耳里跟秋娘说的对得上,倒慢慢把心思扭了过来,他们被卖被欺负的时候,姐姐的日子也不好过。
等吃完了饭,倒站着没跑,目送她走,石桂提了篮子对明月道:“这太沉手了,你送送我罢。”银子的事儿总得有计较,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放在她这儿,既有银子了,就该买田起屋,白放着太糟蹋。
有听着的,便拿手肘子去碰明月,捶他两下,又推他:“赶紧赶紧,人家沉手呢。”这番艳福真是不浅,谁知道这么个小尾巴竟还有这样漂亮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