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知道她不想见我?”夏如清辉轻轻抚摸着坟墓,淡淡道:“她若真的不想见我,又怎么会有你?”
舒九语塞,她转过头去看着娘亲这座越来越高的坟墓,每过一年,都会加高一些,从前都是她一个人,任性的想将爹爹来过的痕迹抹去,然后又将他对她的思念与她埋在一起,总是想着,墓中只有她一个人,她会不会冷?会不会寂寞?
她是否想着爹爹,是否想见他,这个问题其实她何尝不知?闭眼的前一刻,甚至都来不及对女儿说些留恋的话,她先是恨恨地说了那句狠话,用尽力气的恨意过后又懊悔地看着门边,却已是说不出话来,当时舒九只知道哭,抓着娘亲的手一味的哭,直到发不出声音……
她闭上眼睛之前,一手还紧紧抓着爹爹送她的玉佩,她长发柔顺地枕在身下,那日还穿了洁白的圣袍,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握在手中的她的那只手,慢慢地,竟然连轻颤都不能够了……
或是不甘,或是懊悔,或是什么都没有想,从紧皱的眉间,到平缓,她双眼迷离,无声说了两个字,最后竟然是安详地去了,甚至,还带着笑意。
那时她满眼泪水,紧紧盯着娘亲的唇间,所以她看得清清楚楚,娘亲说的是:清辉……
“阿九你应该在京城,或者回去湖北,这个时候不应该出现在这,”夏如清辉也坐在了软垫上面,他问道:“京城出了什么事?还是你和宇文飞雪之间出了什么事?”
舒九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路历程,从贺兰如瑾到宇文飞雪,男人让她如此失望,实在忍不住,就像每年那样轻轻伏在了墓上。
“娘……我想你……”她哽咽道:“我想陪着你……”
夏如清辉上前些将她扶起,他一拳捶在自己肩膀上,嘶哑道:“过来,孩子……爹爹在这!”
尚还在犹豫之际,他已是将自己揽在怀中:“阿九……你和你娘一个样……你可让爹爹怎么办才好?你这性子……也一模一样……”
泪水顺着脸颊就流了下来,舒九埋首在爹爹怀中,她什么也不肯说,只断断续续地哭。
夏如清辉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即使她不说,也能猜到个大概,这孩子估计是走进牛角尖了……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这么伤心,还跑到你娘这来……”他的思绪飘向了远处:“以前我和你娘也是恩爱夫妻,可我也未曾得到她的全部信任,或许是她长在白莲教的缘故,对男人总是戒备……其实我多想和她在一块,哪怕是在这陪着她,哪怕是一生一世,可是她不信我,从不信我,从一开始就是一场赌局……她用时间证明了什么,证明了男子的薄幸?证明了我的情意是那般可笑?
可是我没有,我不想辩解,也承认她赢了,我输了……可这些又有什么用?总是阴阳两隔,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爹爹也伤心了,也心死了,想出家做和尚……可是六根不净,又总惦念着你娘,记挂她的坟,记挂她的人……想起初识的时候,她是白莲教的圣女,在那些难民中间……穿着白色的圣袍,不似那些庸脂俗粉满头的珠钗,竟然只、竟然只披着乌黑的长发,那头发那个好看啊,黑溜溜……黑溜溜的映衬着她额头上面的小白莲,活脱脱的仙女……”
缓缓拍着舒九的后背,夏如清辉哽咽起来:“谁也没见过这样美的仙女,她救死扶伤,不分贵贱,她走到我身边的时候我甚至都忘记了说话,只能傻傻地看着她……也曾……也曾恩爱,可是我一直不知道她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她也不说……她冷眼看着我痛苦万分却始终不说,到了现在我才明白,原来她要的不是正妻的名分,不是一个嫡子……原来她就想要我……”
话还未说完已是被舒九一把推开:“这还用说么!白莲教庇佑所有女子,恨尽天下负心人……你来来回回这么多次可曾有人阻止你?她想要什么你不知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娶妾,你知道生子,你还知道怎么让我娘伤心欲绝!你家有如花美妾,又有儿女双全……你说你不知道?多么可笑……”
“不是……阿九,”夏如清辉无力道:“你娘从未给过我机会让我知道……若是重来,若是重来……”他说不出来,因为知晓,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自己,生命早已无迹可寻,又哪里来的重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