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的时候它是很孤单的,所以才会极其强烈地想修成人形,这样它就可以离开这里去山东边了,听说那里是占了大半个凤栖山的梧桐林,它还从没见过自己的同类哪,或许它就是从那里被带来的也不一定;它也可以去更多更远的地方,或者可以去看看白头翁所说的漂亮得不得了的春日桃林;或者去瞧瞧游隼所讲的小岛那么大的神龟;或者……
这些“或者”,是小青桐有灵识以来最大的愿望,是最重要的事情。不过,现在这些愿望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在那只叫筹凤的破鸟来了之后。
小青桐觉得,筹凤着实是只很守信用的破鸟,在说过会陪自己修炼之后,便不管天晴还是大雨,不管狂风还是惊雷,每日都会准时地辰时从东边飞来,酉时再飞回去。
他知道道行尚浅的自己从未离开过这方寸之地,修行之余便会给它讲那些他到过的地方,他听过的故事。它其实想说自己挺喜欢这些故事的,可每次出口的话却总是到了嘴边又变了,不是凶巴巴就是各种不屑,让它很是懊恼。
只是筹凤也不过是只才五百岁的小凤而已,记得的故事很快便讲完了,后来他便时常趁夜去人界,第二天抱回来一大堆的话本子,继续给它讲故事。
那些话本子不是祝家小姐跟梁家少爷殉情了,就是张家小姐和自家护院私奔了,要不就是杜家小姐为了个只在梦里见过的男人死了又活了。它实在很不能理解,可是又觉得挺有意思的,或许,是因为它听过的故事还太少;也或许,只是因为,那只破鸟讲故事的声音很好听。
当初被破鸟折秃了半树枝叶,也许,是件挺好的事情。
筹凤觉得,桐桐着实是棵很可爱的小树。虽然它常常很努力地让自己显得凶巴巴,常常很刻意地表示出对他的各种鄙视与不屑。但他知道,那只是它在紧张或害羞而已。
因为她一边结结巴巴地表示自己才不需要他陪,一边却在每天看到他飞来时,满身的小树叶不自觉地欢快摇动;一边强烈地表示自己才不屑于听他那些幼稚的故事,一边却兴奋地抖着小树杈听得津津有味。
筹凤并不是在凤栖山出生的,而是当他还是一颗蛋的时候,被凤长老不知从什么地方带回来的。而火凤一族世代聚居在凤栖山,不在凤栖山的火凤必是犯了大错被驱逐出山的。
所以,他的父母是曾犯下大错被逐出家门的。所以,在长老宣布他将是下一任的凤王时,全族哗然。此后,各种反对的声音便从未停过,其他小凤对他的敌意与嘲笑也从未停过。
其实,他并不想当什么凤王。当他这样和凤长老说的时候,长老们只是以一如既往冷冰冰的态度告诉他,这是凤族的预言显示的,他是否愿意一点也不重要,如果可以,他们也压根儿就不想选他当凤王。从此,他便再也没有和长老提过这个话题。
桐桐,是凤栖山上少有的以冷淡、敌视、嘲弄之外的态度对待他的存在。即使它很容易炸毛,即使它很爱强调自己讨厌他,却会很认真很开心地听他讲故事;会在日头很大的时候悄悄费力地伸长枝叶为他遮荫;会在雨天的时候凶巴巴地赶他回家;会……
当初折秃了桐桐的半树枝叶,也许,是件挺好的事情。
在筹凤和青桐都这样想着的时候,时光如此这般地悄然流逝。小青桐长成了大青桐,秃掉的半树枝叶早已回复了繁茂。小火凤也长成了大火凤,曾经鼻青脸肿的小男童现在已是个柳眉凤目的美貌少年,虽然他并不满意自己这全无霸气的人身相貌。
日悬中天。
已长大了许多的小青桐巴巴地望着山东边,全身枝叶不时焦躁地颤动。
已经正午了,今天那破鸟怎么还没来啊?他一向很守时,以前可是从没这么晚过的,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小青桐愈发焦躁了,如果它已经修成人身就好了,如果它能动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自己去找破鸟了。这是筹凤来了之后,小青桐第一次重新升起对修成人身的强烈渴望。
在小青桐的担忧与焦躁中,太阳渐渐西沉,凤栖山顶被夕阳染得昏红。筹凤依旧没有来。
破鸟不会真的出什么事了吧?小青桐忧心更甚,然后又赶紧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虽然破鸟至今仍未涅槃过,但他现在的法力却早已远远超过那些曾嘲笑过他的其他小凤了,不会这么轻易出事的。
难道……是他已经开始厌烦自己所以不愿再来了?小青桐开始胡思乱想,是了,自己老是凶巴巴的,又不会说好话又容易炸毛,他一定是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受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