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战败他们都会死,那么雾舞便不再需要他;若胜了,世间最可怕最强大的恶灵就此铲除,那么,雾舞依旧不再需要他的补给。似乎真的没有一条允许他孤独终老的正当理由。
雾舞则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他合起双眸,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可是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正在进行无声的道别仪式。
她垂下眸,任由他的舌尖勾卷着自己的舌,在这不知还会不会有明天的危急时刻,她无暇想太多,也希望他只是因为想吻她而亲吻,让一切不合理的事情看上去简单。
“我会用执法杖与屠夕斗法,届时你万不可靠近,否则魂魄不保。”白染吻得理所当然,抽离得又极其自然,当一切距离结束越来越近之时,不再瞻前顾后,也不再考虑她是否愿意。
“为何?执法杖不是制裁罪神的吗?”
白染抿了抿唇,坦然道:“因为你曾被执法杖打散过魂魄,一旦唤出它会自动向你发起具有攻击性的光波,不过也不必太担心,我会将你与轮回之门一同保护起来,你边守护轮回门边调息疗伤。”
大煞风景的答案,原本沉浸在云里雾里的雾舞立刻恢复情绪:“我其实有件事特好奇,你当时怎就二话不说用那东西打向我?我就丝毫未反抗?”
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告诉她是她自己主动撞上去的,只将结果笑着道出来:“你从始至终皆保持镇静,消失前对我说,‘制裁于你、你不怪我,因为我也逃不掉,等我’。”说着,他在起身时将雾舞横抱在怀,一路清除企图满地攀爬的岩浆鬼,径直走到轮回门前,他唤出莲花座,小心谨慎地将她放坐其上。雾舞则紧搂他的脖子不放,似乎还在等待下文,白染莞尔一笑:“别这么看着我,说句你可能不太明白的话,你已经用最狠的方式惩罚了我。”
“你说恶灵和灵宠?”
果然她未听懂,白染不予回应,单手立于胸前,默念口诀,将一道四面封闭的透明屏障落下。
恶灵灵宠又算得了什么?在修炼过程中,她特有的魅力征服一个绝不可以动情的僧人,导致这僧人对佛门从身到心的背叛,且注定是一场永生永世的折磨,狠劲十足,虽然她是无意的。
“师父且慢!”雾舞趴在屏障前拍打,白染驻足,雾舞顿了顿,方道,“不论前世是与非,我既然得以重生便都过去了,不怪赤炎也不怪你。多加小心,屠夕非常厉害。还有一事相求,我的前世应该是在屠夕的腹中藏了何物,若有可能帮我留意一下,谢谢。”
悠悠地,至尊执法杖呈现在白染的掌心,为了最后一句话他也必须与屠夕拼了,自当送她一样临别礼物。
“来世,但愿我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伴随嘈杂的声响,他轻声动了动唇,倏然出现在屠夕的正前方,眉心太阳尊印宛若烈日般光芒万丈,高举的执法杖吸收万道金光,顷刻间将黑暗潮湿的地底岩洞照得明光四溢。
已沉睡地心千年的屠夕定是受不了这等强光,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趁他抬手挡光之际,赤炎唤出破魂兵器打向屠夕长在胸前的头颅,嗖!啪!——回旋的破魂刃成功切掉释放毒物的第一颗鬼头!
“干得好赤炎!”雾舞雀跃抚掌,但当视线落在白染侧脸上时,她的心情又沉重起来,感觉他在用全部法力通过执法杖释放极限强光,厉害是厉害,但对自身的伤害想必非常之大。
“你还未教我遁忆术呢啊!堂堂执法天尊你好意思言而无信吗?!不准一心求死!——”雾舞本想飞出白染设置的屏障,但她几次冲破竟全部失败,于是她疾呼赤炎,“莫主攻屠夕的心脏,他的元神命脉隐藏在一个隐形头中,近身战时我感觉那颗头藏在脊背的荆棘之中,先砍断他所有的荆棘触角!”
“死丫头纳命来!”屠夕气急败坏,“轰”!地一下向屏障方向甩出一颗气雷。
雾舞不躲不闪反而做鬼脸:“看来我的前世也是找到你的元神!你才迫于无奈放我离开泥流恶灵山的吧?!”话说到这,她自己先发现相互矛盾,所以又改口,“我知晓了,一千年前是我让你沉睡的对不对?!”
屠夕悻悻地攥紧拳头:“是又怎样?当初打伤老冥帝之后本是我独霸三界的大好时机,正准确出发就被你这丫头挡了路!我倒想问你用那一冷一热的法术时往我嘴里塞了何物?!”
此话一出,赤炎与白染双双看向雾舞,果不其然,她确实独自闯过泥流恶灵山,并且利用某样法器或法术顺利使得屠夕沉睡不醒,由此证明她拥有与屠夕抗衡的能力!
悄然间,雾舞与他们面面相觑,用目光紧急商讨着一则铤而走险的计划。
片刻,白染明白了她的意思,赤炎喟叹,面朝白染的方向微点头,示意赞同。白染蹙了下眉,倏地收起执法杖与护体屏障,只见雾舞一个箭步跃出石桥,再次化身九尾玄鸟,白染与赤炎则不约而同唤出元神,极致的妖气以及极致的阳气,分毫不差地一同注入雾舞肩头的双生花——卷曲的花瓣悠悠绽放,继而突生异彩,炫彩魅光从两个方向流入雾舞眉心的神魔圣女印。
充盈的阴阳之气将造就所向睥睨的法术——神魔终极双法。
雾舞顿感身躯一半灼热一半寒冷,她咬紧牙关将两股强劲有力的气流在体内融合,再刻不容缓地从眉心圣印中逼出!
屠夕已感到那股似曾相识又令他颤抖的力量正在空气中蔓延,暗想大事不妙,立刻决定先钻回岩浆之中避难,然而,就在他仓皇逃窜的这一刻,刚巧把背部显露出来,雾舞抓准时机,待“轰隆”!一声巨响发出之后,她将拧成一股的,炫彩熠熠的神魔终极双法之光雷,稳准狠地砸向屠夕的后心!
不死之身?两位至尊神以及一位拥有万年法力的神魔圣女的法力统统用你身上了,这一次倒看你死不死!
一瞬间,就连空气都凝结了,屠夕定在半空一动不动,雾舞双眼紧盯,紧张地吞了吞喉咙,倘若这一招不足以致命的话,那么耗尽全部气力的他们真就没辙了……
赤炎一边观望一边小幅度地捂住胸口,使劲按捺着,但血迹还是从喉咙中喷出来,白染亦是如此,鲜血滴滴答答地淌入万丈之下的岩浆中,他们谁都不敢轻举妄动,唯有沉住气,等待或生或死的最终结果。
而屠夕,怒目圆睁,赤红的双眼充满即将崩裂的金丝,喀喇,喀喇啦!光柱从他的五脏六腑中爆裂开来,“嘭”地一声!就在地动山摇之际,彻底将他坚如磐石的庞大身躯炸成齑粉!
大快人心!却来不及高兴。
“快!找从他身上……快找……”“东西”字还未说出,雾舞已因耗尽法力恢复人身,眼前一黑向岩浆中直线坠落而去,赤炎即刻飞向雾舞,但因法力全无也开始坠落,他抓住石桥边缘,抛出铁链拴住雾舞的腰际,一转身翻上石桥,无暇顾及大口大口呕出喉咙的鲜血,卯足力气,用最原始的力量向石桥上拽。
然而,当他好不容易将雾舞拖上来准备歇口气时,猛然发现少一个。
赤炎弹起身,在混沌的瘴气与蒸汽间寻找白染的身影。
“白染,白染!你在哪里先回答我一声啊!”暂时不具备飞行能力的他急得火烧火燎。
白染不敢浪费法力与他千里传音,眼瞅着屠夕即将消失不见,他只得忍受着岩浆的灼烧,低空悬浮,一寸一寸地在屠夕碎成粉末的残渣中寻找雾舞一再提及的东西。
可究竟是怎样一件什么?
他拭了下嘴角的血迹,而这用手背蹭嘴角的动作,连带传来钻心的刺痛。他翻看手背,发现整个手背都被烫出血泡,那种疼是他身为仙身从未感受过的,属于凡人的痛楚,只有当法力耗尽时才能感受到的锥骨之痛。
此时,一枚亮点在涌动的岩浆中若隐若现,问题是,他该如何过去……
隐约间,一道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瑰姿金琼属于你,瑰姿冥琼属于雾舞,找到它,所有的谜团即将迎刃而解。
话音消散,一只纤细美丽的手托起白染的身体,缓缓地向那枚光点移去。
“请问你是哪位?”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希望雾舞得到幸福,比起她所承受的苦难,你算很幸运了,”妇人轻声一叹,“我倾尽所有妖力只能帮到这一步,只怕那孩子再次做傻事,这一次你一定要拦住她。”
白染不再追问,从妇人的口吻中不难听出她是谁,也只有一位母亲甘愿放弃轮回守护在女儿身旁,居无定所的魂魄,也终于走到必须接受轮回的尽头。
石桥上方——
“白染……师父……你上来啊……”雾舞啜泣呼唤,“不要了,不管是什么都不要了啊!求你快上来……”嘶吼的声音在翻滚的岩浆面前变得那般渺小。
“你别急,我还活着证明他也没事。”赤炎的心情也是无比沉重,召唤术用不了,千里传音用不了,只希望守在泥流恶灵山出口的众魔可以及时赶过来。
她身子一软瘫倒在赤炎的肩头,虽然都受到致命的重创,但屠夕的魂飞魄散便预示着雨过天晴……“赤炎,倘若能救起白染,你能否答应我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