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番外(67)
梁骁原本是来救李肃的,却不想突然多出个不认识的人来,从马上跃下的时候,腰间的大刀一开一合,瞬间就将持剑而来的黑衣人捅了个对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梁骁大声道:“你好端端的怎么跑到这来了?这是怎么了!”
李肃看也不看他,手下紧握着的是长笙纤细的手腕,感受到了那丝刻意的疏离和抗拒,李肃心上一时间有些悲凉。
什么时候,他和长笙之间也终于成了这样。
十年了,虽然他知道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小时候那般的亲密无间,可至少,哪怕长笙骂他打他恨他,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冷淡。
果然,大雨之下,长笙寒着声开口:“你放开我!”
李肃沉着一张脸却不说话,长笙一把甩开腕上那只冰凉中透着一丝暖意的手,忽然想起十年前的那个冬日,少年就是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从地宫的火海穿越冰窟,漫漫二十多日的生死相依,无异于在多年之后成了他心中最深的一根刺,将他扎的鲜血淋漓。
“活下去,长笙!”
十年前李肃的最后一句话是他辗转多年挥之不去的梦魇。
长笙仿佛又感受到了来自北陆那又响又烈的风,咆哮似的在他耳边怒吼。
满地鲜血流成了河,一路从北都城的王帐蔓延到古尔沁的河畔,这期间夹杂了太多他熟悉的身影,他们纷纷倒在地上,人人睁着一双呆滞灰败的双眼就这么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齐刷刷的对他在说:“长笙,他是西汉的人!”
他是西汉人!
握着匕首的手突然剧烈的颤抖了起来,长笙红着一双眼,脸上满是水渍,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忽然抬眼深深的望着眼前这陌生又熟悉的男人,耳边轰鸣的声音将他扰的根本无暇去多想,下一秒,他似是魔怔了一样,忽然举起持刀的右臂,隔着这茫茫的雨夜,‘噗’的一声刺进了李肃的胸膛!
周围几人都愣住了,梁骁正要上前,却被魏淑尤一戟挡在身前制止住了。
李肃却是静静的站在原地没有一丝晃动,也不去看胸口上那大片的鲜红,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矮了他大半头的长笙。
他忽而伸手,小心又谨慎的用指尖去触碰长笙的面颊,缓缓低笑开来,轻声道:“长笙啊......你果然没有忘记恨我。”
话音一落,耳边寒意徒然一闪,又一轮箭雨漫天激射而来,没等长笙缓过神来,整个人就被魏淑尤一把拽了过去,李肃手下登时落了个空,那一刻,他仿佛整个人都被抽干了力气,软绵绵的看着那黑色的箭直直逼近自己的眉心。
‘咣’的一声,梁骁用刀替他挡了回去,他想要问的话太多,可此刻杂乱一片,根本不是时候。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场之人均是精疲力尽之时,长街尽头忽然亮起一丝暖色的长灯。
伴随着整齐划一的马蹄声响起,那灯也渐渐逼近,所有刚才还在奋起杀人的刺客瞬间就被大队人马的禁军围了起来.
如此漫天的大雨仿佛都无法洗去魏淑尤长戟之上的鲜血,年轻的王爷微微喘息着望着那为首之人,声音低沉的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
“刘将军终于肯来救淑尤了!”
刘伯烈一扯手中的马缰翻身下马,他年近半百的灰白头发被雨水打湿在脸颊,身上黑色披风软塌塌的贴在冰冷的铠甲之上,年老的将军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一众禁军齐齐上前就将准备逃脱的一帮刺客按倒在地。
“下官负责守卫汴京及王庭的安危,今夜宫宴人多,大部分禁军都被分到了宫里,一时无暇顾及外面,让武烈王受惊了。”他说的不疾不徐,带着一丝苍老的脸上不见波动。
魏淑尤冷笑,“原来如此,淑尤还以为是禁军巡防营刻意听不见宫外这么大的响动。”
刘伯烈:“王爷可有受伤?”
魏淑尤:“托将军的福,淑尤一向彪悍,轻易不会受伤。”
刘伯烈点头,沉声道:“那就好。”他垂在半空的那只手猛地一挥,朝下面的禁军说道:“所有刺客全部押入天牢候审,敢在巡防营的地盘上刺杀皇室要臣,任何信息都不要放过!”
雨还在拼了命的下着,长笙有些呆滞的站立在魏淑尤身侧,他听不清旁边的人在说些什么,只感受到那道如炬般的目光一直缠绕在他身上,他一抬头,就跟李肃的神色撞了个满怀。
“没想到西汉的使臣也在此处,让二位受惊了。”刘伯烈不软不硬的开口,眼睛扫过李肃胸前还在渗血的伤口,却似是没看到一般。
梁骁拱手客气道:“多亏将军赶来及时,否则这么多刺客,我们一帮人倒是不好对付了。”
刘伯烈:“今夜之事让使臣受惊了,回去之后我王一定查明原因,给二位一个交代......不知二位现下下榻何处,下官先让禁军送二位回去?”
梁骁正要开口,却听李肃抢先道:“刚才武烈王邀请我二人前去他府上同住,就不劳烦将军了。”
所有人都是一愣,刘伯烈干笑两声,说道:“既然如此,那下官让巡防营的人送几位先回王府,万一这路上再出了什么岔子,怕是不好。”
李肃看向魏淑尤,后者微微眯起眼睛回望,好半晌,才牵起一丝笑意,说道:“既然如此,有劳了。”
·
西汉的使臣在前来东汉的当晚就住进了武烈王府上,这消息传入朝堂的时候,少不了被人嚼了舌头根子。
魏淑尤第二日上朝的时候,东汉帝十分关怀般的对昨夜之事慰问了几句,都被魏淑尤不软不硬的接住了,前者一身黑色绣金龙袍端坐在大殿的最高处,一双鹰眼看起来精光十足,脚下烫金边的祥云纹龙靴踩在玉阶上时不时轻晃两下,都被魏淑尤用余光将他这番动作尽收眼底。
他知道,这是这位皇帝未干完一件要紧事之后的焦虑。
至于那件未干完的要紧事,东汉帝清楚,他也清楚。
“既是西沙流亡的余孽,这事儿就交给兵部处理,一定要给武烈王一个交代。”刘斐淡淡的开口,面上隐现着对魏淑尤的关怀,眼底深不可见的不甘一闪而逝,像是不曾有过。
兵书尚书上前一步俯首应下,魏淑尤接着道:“臣多谢陛下,只是有一事臣不甚明了,还请敢问尚书大人。”
兵部尚书曾乔平日里就是个软柿子,此时被魏淑尤点名道姓的挑出来,藏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一抖,赶忙道:“王爷请讲。”
魏淑尤面无表情的朗朗道:“既然昨夜前来刺杀本王的是西沙余孽,这样一批大数量的刺客涌进汴京,巡防营的禁军都不得而知,本王实在是担心京城的防卫,他们是如何在天子脚下看守的国门?还是说,这帮人是通过别的途径绕过了看守进来的?......再者,这些人手中还携带一部分炸-药,据本王这两年在三幹河一带驻守的判断,这等具有高强度杀伤力的东西还未曾流传到西沙一带,他们是从何得来?......这些,曾大人可都问清楚了吗?”
曾乔一愣,斜着眼用余光瞟了一下上首的东汉帝,动作虽快,却正巧被魏淑尤抓个正着,他心里冷哼一声,就听曾乔支支吾吾的道:“这......这个......”
魏淑尤接着道:“看来曾大人是没有审问清楚了?那是如何判断刺杀本王的刺客就是西沙的余孽?”
曾乔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说道:“这个,下官也是吩咐下面的人进行了连夜的审问,这帮人一开始自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后来用了刑才交代出来......”
魏淑尤轻笑了一声,问道:“是如何交代的?曾大人可否告知一下本王?”
曾乔道:“那帮人就说......就说......”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魏淑尤,随即一咬牙,狠心道:“说是王爷坑杀他们俘虏降军六万余人,人神共愤,天道不容,所以......所以来替天行道......”
魏淑尤当即大笑出声,问道:“仅凭此一句话曾大人就断定这些刺客是西沙余孽?”
曾乔深吸了口气,垂着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而后觉得有些不对,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赶紧解释道:“王爷当初斩杀乱民自是为我东汉江山着想,是这些奸贼不知悔改,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和反抗,不过请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不会轻易放过这些人,给王爷一个满意的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