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晏+番外(101)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想说出来,又憋了回去。
长笙道:“你这么说的话,难道殷平跟这些河络人有了什么联系吗?那不对呀,河络既然肯帮殷平的话,必定知道他的身份,当年我先祖灭河络全族,他们定是与北陆仇恨深重......所以那人并不是殷平么?”
长笙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一双眼眶都红了起来。
魏淑尤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别急,总归是会查出来的。”
长笙没说话,脸上的痛苦看在魏淑尤眼里,分外心疼。
“还有一事,十年前从王域离去的皇八子赵玉清,这些年一直都没有音讯,前几日才突然回来,这些年,你猜他去了什么地方?”
长笙看着他,魏淑尤凝重道:“他这十年一直偷偷的藏在北陆。”
王域终究是不可能太平的,无极殿内刚刚进行了一场暗里的殊死搏杀。
此刻赵玉清盘腿坐在沉香殿的床榻上,眼前那盘刚刚摆好的十九道正杀的你死我活毫不相让。
点灯的太监小心过来询问:“八殿下,夜深了,可要灭上一盏灯?”
赵玉清看着眼前的棋盘出神,他一身白色孝服显得一张脸冰冷苍白,唇间没有一丝血色,说:“不用管,你下去吧,门关好,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等小太监退下,偌大的殿内一片安静。
灯火昏黄,将身影拖在黑漆漆的地板上,显得有一丝可怖,昔日神采飞扬的少年再次归来之时,早已是退去满身锐气,平留下一股浓烈的疏离与淡漠。
他捻起一颗黑子,轻轻落下,又捻起一颗白子,跟随黑子之后,一步一下的,过了一会儿,忍不住皱了皱眉,认真思考起来——
“上次你教我的那个十九道,我回去捉摸了半个多月,愣是没琢磨出什么名堂来,哎,我说殷康,你到底会不会当老师?”
“棋艺自在人心,心境平和了,才能落子有道,从前人们最高不过止步于十六道,后有匡老先生耗费三十余年参透十九道,我也是从六岁的时候才开始琢磨,这么多年了,连个皮毛也不能得其精髓,你不过才学了几日,时日太短,还得慢慢来。”
往日的对话仿佛还在耳畔,他嘴角忽然扯出一丝笑意,再落子的时候,眼底的阴郁慢慢散开,随即舒了一口气,心道:我琢磨了十年,总算是有点你当年的风范了。
一声轻微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原来稍见喜色的青年人唰的一下转过头来,顿时满身杀气,喝道:“滚!”
外面小太监颤颤巍巍道:“八殿下......是,是红缨将军来了。”
赵玉清眼底闪过一丝疑虑,不满道:“让他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没等小太监说话,李肃的声音淡淡响起:“今日臣无意叨扰殿下,只因有一重要之事不得不这么急着赶来,还请殿下容臣当面一说。”
赵玉清哼道:“我与李二公子素无交情,有什么可说的!”
李肃不咸不淡道:“臣这一事必不会让殿下觉得今晚后悔给臣开门,若殿下不想后悔的话。”
赵玉清吩咐太监又加了几盏烛火进来,李肃就这么十分随意的坐在他对面,两人静静对视了半晌,赵玉清问:“你有什么重要的事非要今晚说不可?”
他倒是奇了怪了,从小他就不太喜欢李肃这个人,一来此人平日里不阴不阳的没什么趣味,二来此人向来不将除自己以外的人放在眼里,赵玉清不喜欢他那副总是清高虚伪的样子,所以今夜见着李肃,他确实是有些吃惊。
李肃倒是对赵玉清没有太多的想法,不过也不奇怪,他对除了长笙以外的人,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所以他并不知道对面那人现在心里在腹诽什么。
隔了十年,不,二十多年,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坐着,想想竟是觉得有趣。
“原来殿下也有参悟棋道之心境,这些年,在外辛苦了。”李肃难得这么客气,小时候赵玉清的影子早就在他心里模糊了,因为实在是不甚熟悉,可如今他就坐在他眼前,竟让他突然多了一丝亲切之感。
这感觉李肃思考了一下才知道,倒是有几分与他相似。
赵玉清乍听他这番话,本想冷笑一声,奉承虚伪的言语他听得太多,可李肃这番语气,除了一丝平常的客气,既无讨好之意,也无关心之份,就只是单纯的客气,好似两个相视的人见面打了声招呼那么随性,倒是让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只点了点头,说道:“自然不比在王域内清闲自在。”
李肃淡淡说:“北陆常年风沙气候干燥,殿下突然回来,可还适应?”
赵玉清眼底杀意既显,冷声道:“你倒是打探的迅速!”
李肃说:“臣不才,有那么几个能人罢了。”
赵玉清说:“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李肃:“别人知不知道臣不清楚,但臣和底下的人都懂什么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饭会乱吃,话却不会乱说。”
赵玉清:“这么些年,李二公子还是这么狂妄自大!”
李肃一笑,说:“就当是殿下夸奖了。”
赵玉清:“你到底找我何事?”
李肃正色道:“十九道乃当年伏羲后人匡子楚花费三十余年心血,费尽毕生精力参透出来的天下之道,如今这世上能够大彻大悟之人,据我所知,只有南楚第一国手青君姑娘,此女天性通透,异于常人,十二三岁时便悟出了常人一辈子都悟不出的道法,实在让肃佩服,倒是不知道,殿下也有这般乐趣,竟能将十九道琢磨至此。”
赵玉清道:“你若是来找我谈论棋艺的话,我没那么多功夫跟你废话!”
李肃不软不硬道:“不过除了青君姑娘之外,还有一人对十九道也钻研的颇为透彻,想必殿下一定十分熟悉此人吧。”
赵玉清眉间一闪,冷声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李肃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隔着一室灯火,不卑不亢道:“当年的北陆世子殷康,想必教了殿下不少东西。”
赵玉锵唰的一声站了起来,脸上已是满满杀意,沉声说道:“李肃,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李肃云淡风轻不为所动,说:“殿下找了世子十年,这滋味肃最能感同身受,只是肃比殿下运气好些,想找的人已经找到,殿下倒是不如肃的运气,殷康世子至今在何处,殿下想必连一丝头绪都没有吧。”
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反问的语气,好似在叙述一件事实那么平淡。
赵玉清一双眼睛微微眯起,双拳已握至骨节泛白,“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肃缓缓站起,灯火照耀之下,看在赵玉清眼里,此人像是地域之间可怖的域鬼,一时间竟让他有些发寒。
只见李肃唇角冰冷,缓缓开口道:“我若是告诉殿下北陆世子在何处,殿下能报以我何好处?”
第70章
接连一个月的大雪终于稍有停色,梅香处处,荡在略显萧条的长街上,别是一番景致。
护国公府自十年前便门可罗雀,里面的下人更是少的可怜,除了看门的两个家奴之外,只有三五个伺候茶水和日常的女仆。
这些年梁国英很少回来,基本只留梁骁一个人在府里,前些日子因为京畿殿卫兵反叛一事,赵玉锵至今都未将梁骁从地牢放出来,梁国英就这么一个儿子,却对此事比旁人更加淡定,事出至今从未开口在无极殿提起过任何有关梁骁的话,一时间竟让人不知这位帝国将军的心中在想着什么。
武将的屋子向来是冰冷刻板的,梁国英也是一样,除却简单的一些陈设以外,可能只有床榻一旁那摆放灵位的琉璃架看起来分外贵重了。
他用白色的手巾细细将拿在手中的灵位擦拭着,那历经十年已经微微有些褪色的棕黑木上,白色的字迹依旧清晰——
“吾爱竞宁之灵位”。
他一双满是厚茧的手细细的在前两个字不住的摩挲,一双冰冷的眸子逐渐柔和了起来。
“将军,下面那人说是想见您一面。”
家将在门口说着,梁国英置若罔闻般继续擦着手中的东西,直到那灵牌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之后,才转过头来问道:“他找我什么事?”
家将道:“下面的人没说,只让属下带话给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