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蚀(9)
李承翰倒有些脸上发烧,管家竟是在护着石柱,唯恐他这少爷吃了窝边草,可惜他早就把人家吃乾抹净,连嘴都擦过了。他只得正着脸色摇头,「我随口问问罢了,管家切莫误会。」
管家还有些不放心,竟把石柱调离了后院厨房,让这手脚俐落的少年去了前院做事。前院来往之人甚多,李承翰不好再与石柱私聊,每有经过竟是话也说不得,只远远看着笑上一笑。这么一来更是心痒难熬,吊在半空上下不得,明明鎭日在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却是活生生的折磨。
如此熬了一段时日,李承翰实在忍不得了,干脆大大方方的吩咐管家,把石柱调去自己房前伺候。管家虽大为担心,他却摆着正人君子的嘴脸说道,「是你们说他为人老实,干活勤快,我才看中他。你且把他叫来,当面问他愿不愿意,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管家只得把石柱叫来询问,李承翰暗中直抛眼色,石柱自然连连点头,满面都是眞切欢喜。管家实在无法,叹着气叫石柱搬回后院,安排在李承翰房里做了个端茶倒水的小厮。
两人终于又可独处,李承翰简直乐上眉梢,搂住石柱就往床上狠压,亲得对方一脸口水。
石柱也高兴得说不出话,只以为情人总算生完了气,红着脸全不挣扎,身子却一阵发抖。李承翰细细摸着他的手,低声说出怜惜的话,「阿柱,你的手都磨破了,以后别再干那些粗活,就留在我房中伺候。」
石柱不好意思的收回手,伸在半空不知往哪里放才好,「嗯……别弄坏了床上的丝缎,还有你的手……」
李承翰抓住他手臂放在自己颈上,微笑着慢慢俯下身,「阿柱,这些日子我待你很不好,今天我要好好补偿你,让你知道什么叫欲仙欲死……」
石柱痴痴看着面前俊美的脸,眼中有些湿意,「嗯……承翰,你不怪我了……眞好。」
李承翰竟微感惭愧,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水气,「我从来没怪过你,是我有些对不住你……阿柱,我若以后还会伤你的心,你可会怨我、恨我?」
石柱咬唇想了一想,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痛楚,望了一眼李承翰才微露出笑容,「你这么好……我怎么会怨你?我从前想也没想过,能跟你这样的人在一起……你不理我的时候,我本来是有些伤心,但后来你又肯跟我说话,还每天都对我笑,这便很好了。你若以后不愿意了……我也会记得你待我很好过,我这一世都不会忘记,我们私下做过夫妻。」
李承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心中浮起一阵说不清的难受,抱着他半天没有做声,只伸手轻抚他乌黑的头发。如此静躺了许久,才低低发出一声叹息,「傻阿柱……你眞是会煞风景。今日我们不做那件坏事了,你陪我睡一会吧。」
石柱点点头搂住李承翰的腰,两人低声继续说话,都没了在床上纠缠翻滚的心思,只各自挑了些未曾讲过的旧事细述给对方听。
石柱讲着自己小时父母待他的好,又讲了许多跟随班子走南闯北时见到的民俗;李承翰的趣事自然比他多得多,随便挑一两件小时气坏老爹的作为也能逗得石柱失声而笑。两人说得正开心,李承翰又道自己其实并不算个好人,叫石柱切莫对自己太眞,石柱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笑着说起小时听父母讲的一个故事,「有个猎人打伤了一只野兔,把它关在家中准备养肥了再吃,养过一段时日,却不舍得吃它了,便把它放回山中。后来村里闹了饥荒,一年上头草木不生,山上动物都饿死了大片,猎人连着数日没找到吃的,只得精疲力竭的回家等死,那只兔子却偷偷跑了回来,还自己跳进锅中,猎人问它为何如此,它道我已被你养熟了,你于我已非猎人,你既然再不舍得吃我,我便心甘情愿被你吃。」
李承翰接口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猎人始终不肯吃它,过几日便双双饿死了。」
李承翰叹息笑道,「猎人若吃了这只兔子,也不过多撑三五日,如此死在一处,倒算得上一番美谈。」
石柱却摇头道,「其实不是的……同样是个死,若兔子被他吃了,便是死得其所,无论如何能让那猎人多撑上三五日,也算对猎人有些用处。兔子甘愿被吃,猎人却无心受之,那兔子到死也是伤心的,它于猎人始终无用。」
李承翰皱眉想了一想,仍是大摇其头,「猎人既然已养熟了兔子,自是对它有了怜惜,他非是不受,而是不舍,宁愿双双饿死也是吃不下口去。若眞的吃了这只兔子,他只怕一辈子也不得安心,那兔子是死得其所,那猎人却一世难过。」
石柱怔怔看着他的脸,伸手抚摸他的眉目,「承翰……你说自己不是好人,我却觉得你是世间最好的人,若我能一世做你的仆从,长长久久的服侍你,那也是不错的。」
李承翰心中一软,握住眼前的手贴在自己胸口,「我可不舍得让你当眞做我的仆从,只要在这间房里,你我便是夫妻,外间那许多事我们不去管它。」
石柱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更紧的抱住他身子,双眼一眨也不眨,深深看着他每个表情。
床上的情话自然什么都说得出来,李承翰那般说也只是瞬时冲动。经过那日一番细谈后,他与石柱欢好时竟极不顺遂起来,只望着这少年的脸便忍不住有些惭愧,对方那番不求回报的情意注定痴心错付。
他明明对石柱还有欲念,却再也做不出粗野放肆的举动,就连稍稍下流些的调笑话也说不出口,多是抱着对方的身子轻吻一番便罢。待到眞刀眞枪的交合之时,往往动作轻柔缓慢,过不得一阵就疲软下来,全不似往常般勇猛。他这一惊非同小可,只吓得寝食难安,当着石柱却哪里愿意谈论,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
他以往最自傲的便是男性雄风,自诩能半个时辰金枪不倒,如今变成这般窝囊,眞不知如何是好。石柱也有所察觉,却从不主动问他,几次不顺后他竟是再不敢抱着石柱上铺,唯恐又一次丢丑。
到得几日过后,他背着人偷偷去看大夫,去时以扇遮面,生怕被人认了出来。那大夫也是个庸医,查来查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他身子根本无事,若不放心当可再找第二位大夫查看。他不住腹诽这个庸医,果然去找了第二位大夫,谁料又是个庸医,与前一个大夫说的话大同小异。
他气得七窍生烟,连银子也没给就拂袖而出,连忙去找了第三个大夫。这位大夫倒是有些门道,为他仔细看诊、问前问后,还面色凝重的查阅了半天古书。过得小半个时辰,他失魂落魄的走出医馆,脚下不辨方向的拖了一天,当晚便没归家。
第二日晚上,李承翰揽着个少年从后门入府,两人形态亲密全不避人,走至房前才遇见石柱。
石柱已在他门前候了整整一日一夜,除去吃饭如厕,就是站在他门前张望。看见他揽着个陌生少年,石柱愣愣发起呆来,望着他们快要进门才张口叫他,「承翰……你……你这是?」
李承翰头也不回,只凑近那少年耳边轻声调笑,声音却大得石柱刚好能听见,「别理他,我们且去风流快活,我整整一晚都不会放过你……」
那少年耳根红透,伸手在他身上用力一扭,「进门再说,旁人都听到了!」
石柱脚步一歪,跌坐在地起不来身,他竟然只是「旁人」?李承翰的那些情话几日间便到了头。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关紧了门扉,门内立时传出淫靡的调笑言语,过不得一会就变作低声喘息,时不时还会发出惊叫打闹之声。
他咬牙站起身来,转头便想离去,想想又坐了下去,以手臂抱住膝盖不再挪动。
不管门内发出何等声响,他就这么一直坐在门前,双眼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胸前的衣襟却慢慢湿了一片。
等了许久,待到夜近三更,李承翰才轻手轻脚从房里走出,见到石柱那一动不动的身影,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指着他低声问道,「你怎么还坐在这里……你一直没走?」
石柱身子都坐僵了,眼中的泪水也早已干涸,只动作迟缓的站起身来,声音嘶哑的开口道,「我在等你……承翰,我要你听你亲口说,你是不是……是不是……」
李承翰皱眉反问道,「你已亲眼所见,还问什么?」
石柱凝视他在月色下愈显俊美的脸,此刻这俊美的面庞上却只有赤裸裸的绝情冷酷,虽然浑身都已被夜风吹得冰冷,胸口还是跳动着一小簇火焰,石柱极慢的摇头答道,「我只信你……亲口说的。」
李承翰紧抿着嘴唇回看石柱,那全无猜疑的目光只有满满的希冀,普天之下再没人比这少年更好哄骗,他此时只要一句话,这少年便会欢欢喜喜再次投进他的怀抱。
「我……明日我便把你的卖身契还你,你……你回乡去吧。」
石柱向后退了一步,眼中的希冀登时消散一空,神思迷乱的想了想才焦急的开口,「我又做错了事?对不对?承翰,你只管罚我……你不理我好了……」
李承翰不想再看到这少年的脸,闭眼轻喝道,「不是!你没做错,是我……我已厌弃了你。我早跟你说过,我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