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夫人自不必说了,薄兆一步一步升上来,都是靠得实际的政绩,不知外放做过几任知县、知府。
她一直带着儿女随夫赴任,什么样的滚刀肉没见过?自然一眼就看出这妇人的伎俩。
那些信阳公主从太后那里求来的女官更不用说,在皇宫里,没几分脑子的,根本就活不到她们这个年岁。
所以,着妇人这番做派说她是班门弄斧,都嫌侮辱了那个“弄斧”的人。
一直等到她脑袋都快触到柱子了,都没有人来拉她,她只能悻悻地自己找台阶,顺着柱子滑倒在地,抱柱大哭。
众人都当一场笑话看。
还有个女官促狭地说:“哎呀,你怎么就不撞了呢?你要是真死在这里,咱们小主子不得陪你男人个十几二十两银子?够他娶个新妇了的。”
此言一出,那男的眼睛亮了一下,那女的却是瑟缩了一下,哭声也噎住了。
薄夫人见多识广,人心看透,一下子便看出了这男的不怀好意。
她当即冷笑了一声,说:“敢在殿下的地盘上闹事,打死都是轻的。她撞死了也顶多是畏罪自尽,不拉出去曝尸都是殿下仁慈了,还想要抚恤?做梦!”
那男的眼中的光立刻就熄灭了,脸上就只剩下了惧怕之意。
很显然,他们先前根本就不知道,这慈幼院背后的背景,居然这么强。
薄夫人暗暗冷笑了一声,扭头问齐晟:“殿下,您看该怎么处置?是按律斩首呢?还是从轻流放?”
按律斩首?
从轻还得流放?
夫妻二人惊恐地瞪大了眼,那女的不敢再闹,爬了回来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而那个男的则机灵多了,一边不住地往那个女的身上招呼,一边喝骂道:“你这婆娘,我叫你爱占便宜,我叫你挑唆孩子来骗吃骗喝。与其叫官府斩了你,不如老子先打死你!”
啧啧啧,这一席话,把自己摘得可真干净。
齐晟暗暗摇头,再一次为他的不懂法律而悲哀。
然后,他缓慢而清晰地说:“按《大晋律》,妻有罪,惩其夫。”
哭喊声和喝骂声都戛然而止。
作者有话要说:齐晟:嘿嘿,你这个法盲,没想到吧?
第176章
在齐晟的目光中, 那个男人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换着。
从带着隐隐得意的声色俱厉, 到意想不到的愕然,再到面对死亡的惶恐不安。
特别有趣。
又特别讽刺, 特别可悲。
更让齐晟觉得可悲的,却是那个女子。
在劫后余生的大喜过望之后,那个女子又开始磕头求饶。
而且, 这一次磕头,可比刚才用力多了,不一会儿额头就已经红肿了。
因为这一回,她是在替她的丈夫请求。
如果是她自己获罪伏诛,她固然害怕,但只是怕死而已。
可人一旦死了, 那也就万事介休, 对活人的事想操心也操心不到了。
如果死的是她的丈夫,那就不一样了。
她的儿子还没有长成,会不会中途夭折还不知道。
如果没了丈夫, 家里所有生活的重担都要压在她身上还不算, 她还会失去生活的依靠。
没了成年男丁支撑门户, 不但是外人, 族人们也会惦记他们那一点微薄的家产, 算计甚至欺辱他们孤儿寡母。
这种日子对她来说, 才是真的生不如死。
可是,她如此卖力地替丈夫求情,她的丈夫却并不领情。
那个男的恨恨地看了自己的妻子一眼, 也急忙磕头求饶了起来。
他实在是没想到,这被他用惯用老了的伎俩,竟然会翻车。
平日里在和邻里相处的时候,他们家就是女人打头阵。
撒泼、打滚、骂街,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多占点人家的便宜,替他们的儿子攒老婆本。
而这个男人,就仗着有一张憨厚的脸,一脸的羞恼与无奈,却又永远都管不住自己的妻子。
邻里间都说,他是一个厚道人,只是命不好,没娶个贤惠的婆娘。
就这样,他是既得实惠,又得名声,把所有的恶名,都推到了自己的妻子身上。
他一边利用妻子,一边理直气壮地嫌弃妻子粗鄙泼辣,对妻子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而他的妻子非但不怨恨他,反而还感激他没休了自己这个名声坏透的女人。
这个男人常常为了自己的聪明而自鸣得意,直到他在齐晟这里翻了车。
在他眼里,甘愿掏腰包养一群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的慈幼院的老板,那就是一个钱多的没地方花的冤大头。
那些钱财,与其让那些野孩子用了,还不如用在他家狗蛋身上呢。
这样的冤大头,就算发现了自家狗蛋不是孤儿,他只要卖惨哭求一番,应该就能逃过一劫了。
就算不能,他也可以像以前一样,把这些都推到自家婆娘身上。
反正在他的想象里,他自己是怎么都不会有事的。
对此,齐晟只想说:你长得虽然丑,但想的倒是挺美呀。
哪个年代都有法盲,而法盲的共同特点,就是自以为是。
很多时候,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犯罪。
或者想当然地认为,用自己的小聪明,就能轻易逃避法律的制裁。
就像这个男人一样,给自己的妻子扣锅,那是半点情面都不讲。
也幸好大晋的法律与大明类似,女人许多权益都没有,许多责任也都不用承担。
要不然,他今日就得忍着恶心,让这男的逃过一劫了。
如果说,齐晟一开始只是想吓吓他的话,这会子对他的厌恶之情激增,就是真的想给他个教训了。
但薄夫人却对他摇了摇头,低声请求齐晟从轻发落。
因为,身为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女子,薄夫人太清楚这个女人为什么替自己丈夫求情,比替她自己求情更卖力了。
齐晟微微蹙了蹙眉,叹道:“念在你们是初犯的份上,我就不带你们去见官了。”
他故意顿了顿,等他们他们面露喜色之后,话锋一转,冷声道:“不见官,就是私了。你们拿二十两银子,赔偿慈幼院的损失,此事便作罢。若不然……哼!”
剩下的话,齐晟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也足够他们自己脑补了。
——如果不同意私了,那就去见官,等待他们的,只有斩首和流放这两条路。
原本他们所倚仗的,就是慈幼院主人的善心。
当他们发现,慈幼院的主人,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心善时,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
这个时候,他们才想起来那一句颠簸不破的俗理:民不与官斗,穷不与富斗。
他们自然是不愿意也不敢去见官的。
只是,私了的话,让他们到哪里去找这二十两银子?
薄夫人心下不忍,但她相信睿王殿下的为人,知道他提这样的要求,最终目的不可能是为难他们,而是别的什么。
所以,她并没有再替这夫妻俩求情,只等着看齐晟如何行事。
齐晟冷眼看着,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之后,吩咐王进宝,“去,把他们家那小子还有两个丫头都带过来。如果他们拿不出钱,就把那三个孩子卖了抵债。”
此言一出,那个女人立刻尖叫了起来:“不能卖了我的狗蛋儿,狗蛋儿就是我的命根子呀!不能啊,不能啊!公子,公子,民妇求求您,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报答您的大恩大德!公子…………”
至于两个女儿如何,她只字未提。
倒是她男人有点脑子,开口就说:“这位公子,草民就狗蛋这一条骨血传承香火,求您大发慈悲,饶了他吧。草民那两个女儿,随公子处置。”
正好被王进宝领着走到门口的两个丫头心底一寒,大一些的那个眼泪已经出来了。
那个叫狗蛋儿的男孩儿看见自己爹娘,就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倚仗,甩开拉着他的姐姐,一瘸一拐地跑到了自己父亲身边,喊了声,“爹!”
“诶。”
那男人应了一声,下意识地露出了笑意,一双眼睛迅速在自己儿子身上巡梭了一遍。
见儿子站得不自然,男人脸色一变,紧张地问:“狗蛋儿,你怎么了狗蛋儿?”
被亲爹这么一问,狗蛋儿的一腔委屈终于有了发泄的出口。
“爹,他打我!”狗蛋儿指着齐晟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