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陌生人(3)
"这名字真好听。我叫明洛，......"
阿玉，太子协玉的玉。
篝火，烈酒，雷雷春鼓的声音。
猎场上的夜晚炽热而狂燥。
人们席地而坐，酒案上摆放在佳肴果品。
明洛手中攥紧酒尊，不远处的协玉抬眼看了看他，就转身看竞技场上的摔跤了。瑶紫跪坐在他的身后，腿边放在他的佩剑，黑发扎起，明丽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夜来风急，天空飘过散落的桃花。
协玉回身问瑶紫："很难受吗，我感觉到你一直忍着。"
是不同世界的压力消耗了瑶紫太多的生命。
"我只是害怕，我已经变虚弱了，那天在澜水边上，我竟然听不出你和明王的脚步声的差别。"
协玉说："我竟然可以感觉到你的痛苦，瑶紫我也在害怕。"
怕什么，怕自己放弃坚持，而喜欢上眼前这个明知道留不住的人吗？
瑶紫不像一个人，他更像一把剑，是用血和誓言留下的剑。
场上有人点阵，声音大的回荡在这里很远才落下。
"臣请太子令，请瑶紫大人下场比剑。"
瑶紫看着那名武士，强壮的身躯，甚至他的胡虬都是粗壮的。
协玉看着他，那是鼓励，是默契，或者什么都不是。
去吧，瑶紫，今夜就是一切都结束的时候了。
瑶紫记得协玉曾经对他说过一句话，想杀明洛的人不是我，可是我却是他唯一的敌人。
瑶紫不喜欢明王那样冰冷的人，可是协玉告诉他，原先他是那样的纯真善良和热情，他可以救起一个丝毫不认识的孩子。
协玉的手指着那片巍峨的宫殿，这里不是笼子，不是镣铐，这里是坟场，可以埋葬人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究竟是谁，是谁要杀明洛？
"是我的父皇。我的退让，明洛的才华最终惹怒了皇帝，他春秋鼎盛，他不想过早的失去这一切，所以他不能容许任何人有资格夺取这些，即使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瑶紫，你家乡的帝王也这样吗？"
"不，没有。我的家乡已经没有皇帝很久了。"
"瑶紫，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陈夕。"
蛟龙一样的缠斗，瑶紫出手并不漂亮，却带着无比的杀伤力。那名剑士已经招架不住，然后瑶紫剑直指他的咽喉，定住了动作。猎场上的浓烈气氛已经被死亡挑到了最高点，以至于有黑色沉默的危险靠近的时候很多人都没有察觉。
协玉侧眼看到了，明洛也看到了。
示警的哨声伴随着人仰马翻的惨痛叫声同时响起。
瑶紫收回了手中的利剑，他的手拍了拍对面的武士。
"刚才得罪了，将军，这是你的战场。"
是谁让挑起了刚才的纷争，又是谁想用瑶紫的手杀掉那名将军？
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他们想要活下去，就要放弃那些疑问。
偷袭的人比相像中的更多。
瑶紫能以一当十，但是将军却可以以十抵百。
乱。
很多人想要趁乱做一些事情。
有人一剑伤了瑶紫，下一刻，那个人被明洛一剑刺死。
血浸热了这个原本冰冷的男人。
瑶紫有一瞬间的恍惚。
忽然一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暗箭瞄准了明洛的咽喉，瑶紫看见了，协玉看见了，明洛没有看见。
不，不能让他得逞，即使他是我的父亲，是我的皇上。
协玉用身体挡住了那支带着白色的雉羽的箭。
对不起，对不起瑶紫，......
他用他的天眼看见了因为瑶紫而在神山上划出的裂缝，这个世界的平静和谐会从那里泄露出去，到时候就是万物凋零，动荡不安的时代的了。
可知道这些，可是我不能放弃他。
在协玉眼中，明洛永远是野外的那个温和少年，他不是明王。
"不！"
瑶紫抱住倒下来的协玉。
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只留下我一个人。
"瑶紫，对不起，最后还是只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
在明洛耳中这是爱，可是只有瑶紫明白，协玉违背了他们的誓言。
"夕，对不起，对不起，......"
所有的混乱都不在瑶紫的眼中，他很深刻的了解到，他失去他了，他永远的失去协玉了。
那个时候，他开始明白协玉，明白协玉的感情。
因为他都能了解了。
明王的骑兵很快到达，恢复了这里的平静。
其实，你不用死的，无论是为我还是为他。
盛极而衰，是天神定下的规则，没有人可以抗拒，而我只不过是星辰轨迹下的一个错误而已。
我死在哪里，其实都一样。
明王府的人只看见他们的主人抱回了那个人，一个在明王府是伶人，而在东宫则是武士的人。
瑶紫。
明王无微不至的宠爱也不能阻挡他的衰弱。
原本明丽的脸已经变的灰白，药石针灸都没有任何效果。
明洛一天比一天恐慌。
陌生的感觉让他的心揉成粉末。
"为什么只有他，我不可以吗，为什么我不可以？"
明洛的手指掐住瑶紫的肩，可是明洛感觉到的只有瘦骨。
不，我不爱他，我不爱协玉，可是没有他我也活不下去。
瑶紫不想再说什么，他不想再解释了。
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不想再找另外一个人缔交盟约，让那个人用生命送自己回去。
生命依然在消耗着。
瑶紫死去的那一天阳光明媚，窗外的牡丹花艳丽的刺人眼睛。
明洛把瑶紫抱在怀中，可是却阻挡不了死神的脚步。
既然协玉爱你，他想让你活下去，那我就会帮助他完成这个愿望。
"明洛，......"
"恩？"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留下我原先住的那个院子，到秋天去看一看，......"
"好，好的。"
瑶紫闭上了眼睛。
明洛把自己埋在他已经冰冷的颈窝。
明王一病不起，他的大夫诊断是毒药，有人有毒药长期慢慢毒害他。
既然这样，那就这样吧。
反正孤独的人生已经没有生趣。
皇帝的身体却很好，他依然每天都派御医来明王府邸，可是明洛的病情却没有任何起色。到了秋天，明洛的脸已经瘦的脱了样，他说服侍从，带他到原先瑶紫居住的院子去看一看。
推开门，院子中满目都是淡黄色的小花，还结出一种非常奇异的果实。
大夫欣喜若狂。
"明王殿下，您的毒可以解了，就是这个，要的就是这种果子。真是天不负人！"
明洛的脚步有些虚浮，他在院子中找到了一个遗落的锦袋，那是他的，是他多年前在城外给一个受伤的孩子的。
他知道，那个人就是协玉。
是他，蒙蔽了自己的双眼。
是他自己，放弃了协玉，放弃了自己曾经幸福的时光。
后来他不敢再接近协玉，他害怕。
他总是刻意忽略自己真正在意的事情，真正在意的人。他不想再回到过去，或者说，他不想再次失去过去的平和。
可是，......
他知道，或者也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漠视协玉，他把协玉当敌人，他甚至想要杀死协玉，......
可是他的眼睛却很少离开过协玉。
他甚至，开始追逐协玉身边的人。
只要是你，只要是你的，......
明洛感觉自己陷入了迷宫。
他茫然无措。
太子并不懦弱，他只是不把坚强露在外面。
他知道他被皇帝下了毒，所以他让瑶紫把这个锦袋中的药种在这里。
"为什么，到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一个人。"
"因为协玉爱你，他希望你活下去，而也许协玉也恨你，所以他希望你活下去。"
似乎瑶紫临死的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可是明洛记不清楚了。
"殿下，殿下，歌舞好看吗？"
谄媚的声音唤回了明洛的神志。
这里是太子东宫的酒宴，绯糜繁华的味道充斥着满院的春色。
台上的波斯装扮的伶人舞动着纤细的腰肢如同蛇一样，而太子怀抱着美人一脸的迷醉。
似乎一场梦。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是梦醒，还是入梦。
明洛听见了蝴蝶震动翅膀的声音。
生死之前，想来不过是梦醒与入梦的区别而已。
一切似乎回到最开始的时候。
他在太子府的酒宴上。
太子没有爱他。
太子依然是协玉，而协玉依然活着。
"殿下，舞好看吗？"
那个伶人很陌生，也是一个男人，华美的丝绸裹身，头戴明珠。
"好看。"
"那是太子最喜欢的爱宠，叫什么，......，好像叫做云些，或者是雨些的，我忘记了。"
完全陌生的名字，明洛不在追问。
"舞跳的不错，难怪太子喜欢了，这酒不错。"
"是呀，这酒据说可以品出前世今生的味道。"
"夸张了，它叫什么？"
"瑶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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