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30)
“跑!”
赵政便左手握着拈花剑穿过密林往秦军的方向奔去,他右臂折断,留下来只会拖累聂慕,遇到危险,他们一直是这么做的,他转过头看了一眼聂慕。
聂慕已经不再是昔日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了,他变成了一个苍白挺拔的男人,坚定地站在那里,只有他的气度,依然是冷冷的……像一个落拓不羁的游侠,赵政却透过他的外表,看进他的内心。
原来他竟然会因为初次杀人,而愧疚的痛哭流涕啊!
“等我!”
等我回来接你,我们一同回秦宫去。
聂慕无声地点点头,站在去往追击赵政的路上,截断了燕国士兵的路,风把他散落的头发从一边吹向另一边,指月剑的寒光一闪……
“杀!”
不知道谁喊了这一声,密林中就打了起来,而聂慕经过逃亡那年的锻炼,最擅长在这里杀人了。
也因为燕丹手底下的都是守卫,侍从之流,没有精良的武器,聂慕有意往崖边退,纵身跳了下去。
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
聂慕脑海里想起这样一句诗词来,他已经预知到了自己的结局,知道自己并不会死,紧紧抱着指月剑任凭自己往下掉。
“阿慕~”,“阿慕~”
这里的高崖和蓬莱仙岛上的高崖,又何其相似啊。
十天之后,秦军在易水附近找到了聂慕。
而聂慕摔断了一条腿,他的这条腿再也治不好了,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反正我快死了。”
“兄弟!”惊叹了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
“你看了纸册的最后一面?”聂慕面无表情的看向他,“说了什么。”
“唉!”惊长吁短叹了一阵,他概括地说,“虚实相生,无二无别。”,“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又怎么过来问我呢?”
聂慕没说话。
“唉!”,“你说这是什么意思呢?秦王关了我三个月,我想了三个月!我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呢?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聂慕却问了别的问题,“夏无且是你认识的人吗?”
惊沉默良久,“是。”
还有一句话,聂慕没有问出口,他其实想问,是你叫夏无且来毒害我的吗?是你想要仙药吗?
“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是活着还是死了,接下来的事,等我死后,麻烦你找个特定的时机向赵政说明。”
“聂慕……”
聂慕从怀里掏出一颗莹绿色的药丸递给他,“虽然你还有困惑,但你会拒绝长生不老的诱惑吗?”
惊咧嘴一笑,“当然不会。”,就接过药丸飞快地放进了嘴里。
“仙药只有一颗,是谁要长生不老呢?”
只有一个人能长生不老啊。
是他?还是赵政呢?
“仙药只有一颗,是谁要长生不老呢?”
失去爱人的长生,又算什么长生。
我遗憾时光像流水一样奔腾向前不为人停留啊,我遗憾树木只会越长越高而不会变小啊,但我并不会因此就独自苟活啊……孤独而无尽的生命又有什么值得庆幸的呢?
像无数次的从前那样,聂慕仍然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赵政把他的断腿拥进怀里仔细揉搓温暖着,皱起眉头,“怎么与惊谈了那么久,你的腿不痛吗?我怎么完全看不出惊先生有令人忘却时间的魅力呢?”
“日后你还是和他少相见的好,他搜寻去蓬莱的仙童也是日日很劳累的。”
聂慕垂头看向他,“赵政,你累吗?”
赵政的鬓间,也已经有一根白发。
“以戈止戈纵然有许多有眼无珠人地反对,可分裂的痛苦只有百姓才能感受到啊!我让流民去修筑栈道长城,竟然也有人污蔑我暴虐,不这样做,他们又去哪里吃饭呢?韩非觉得累,所以他放弃了,而我又怎么会像软弱的他那样放弃?”
“阿慕”赵政抚摸着他的断腿,低声说,“你曾经在醉酒后跟我哭诉这里民不聊生,太混乱艰难,想要回家乡去。”
聂慕一说,他便在那个烛光摇曳的晚上记住了,一记,就是许多年。
“等我一统六国,一切安定之后,就带你游历七国去吧,介时在我的统治下,难道会比你的家乡差吗?”
聂慕说,“赵政,我的腿已经不良于行,跟不上你的脚步了,如果我们在游历途中失散了怎么办?”
赵政表情不善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会失散?”聂慕怎么可能在他密不透风的管控之下失散呢?
“如果失散,你就在原地等我,到时候,我会带着礼物过来寻找你,你要拿着指月剑作为我们相认的凭证。”赵政顿了一下,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切不可像衷忘记韩非那样,忘记我。
如果你记得你我之间的情意,我们必然能够再重逢,星河是我赠与你的美景,指月是我赠与你的礼物,到时候,请拿着指月剑作为我们相认的凭证。
聂慕点了点头。
第27章
当夜,聂慕暴死在迎雀殿,王三日不食,哀哭不歇。
宦人林悲痛之下,一病不起,隔几日也去了。
惊从外面赶来,把纸册呈给秦王,对秦王说明一切,又把皇陵的地图呈给他,对他说“请您按照这样的图纸建造您的陵寝,以便他来寻找您。”
一切就好像那绕城的河流,首尾相接,又无首无尾啊。
是年,燕国将燕丹斩首求和。
又三年,灭燕赵,复一年,灭齐。
秦国一统六国,赵政称始皇帝,在李斯的协助下,更改制度,车同轨书同文……
又九年,咸阳。
“请赵高大人在迎雀殿等候。”肖榭领着他走到迎雀殿外。
“王去了小院吗?”
肖榭轻轻点了点头。
“没想到这么久过去了,花开了无数次又凋零,王的悲痛还没有一丝一毫的减轻啊。”
“唉……”聂慕刚去世的几年,王称帝之后,派人几次寻访仙药,亲自去各个地方祈福,实在是悲痛而失去了理智啊,这样深厚的感情,又岂是这么容易淡忘的呢?“赵高大人,您是王亲近的人,也请您劝一劝王吧。”
赵高点了点头,看见赵政从院外走进来,他的身边没有人伺候,也已经苍老孤冷了许多。
“陛下。”
“陛下。”
肖榭便退下了。
“还是找不到仙山吗?”
赵高艰涩地点了点头。
赵政负着手背对着他,说,“那就不要再找了吧。”
“陛下,”赵高弯下腰来,“修筑城墙和水利是令人称颂的事情,但进展过快也会适得其反,引起人民的怨恨啊,这不是明智的举动。”
“这是代李斯传达的话吗?”赵政看了他一眼,把目光投向已经要下山的红日,宫灯已经点了起来,门口有新的儿郎值守,一切就好像没有变过,但已经没有聂慕的身影了啊?“我最近感觉自己眩晕乏力,时常在梦中梦到阿慕的身影。”
“恐怕时日无多了,我的陵寝也早已完成,也实在不想苟活着了,如果还是进度缓慢……”赵政顿了一下,他已经在壮年生了白发,这重重秦宫是太孤寒了,“恐怕不能完成了。”
“陛下……”
赵政弯下腰来扶起他,“你和阿慕是同一个地方来的人,想必也是很有才能的,请你好好教导胡亥,他是阿慕喜欢的孩子。”
“赵高一定不会辜负陛下。”赵高仰视着赵政的背影,最终询问出声,“陛下,如果我告诉您,秦国不出二世便会灭国,您也执意要如此吗?”
“惊先生,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就好比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指月赠与阿慕,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神山命名一样,该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发生。”,“就遵照上天的旨意完成自己分内之事吧。”
意思就是,既然无法改变,你还是按照约定把聂慕送到我的身边吧。
赵政转身面向赵高,朝他一拜,“请惊先生务必找到阿慕,转告他,我一直在等他,与我重逢,希望他不要忘记我们之间的情意。”
如果你记得你我之间的情意,我们必然能够再重逢,星河是我赠与你的美景,指月是我赠与你的礼物,到时候,请拿着指月剑作为我们相认的凭证。
几千年后,一个大学生抢了正要拿去鉴定的青铜剑慌不择路的跑进了4号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