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夫人见他神色转换,知道他现下肯定还无法接受,可她是母亲,要鞭策孩子茁壮,而不是看着他以后被人踩踏在地上,于是语调半分未缓,持续说道:“那位奇人向我提及一个方式.于是我便照着他给的资料,去了郢都一趟。”
突地,她拿出一支细如铁丝般的东西,往手中石盒戳去,黎秋冥靠近一看,差点被里头东西吓得倒退三尺,他自是知道那黑色蠕动的物体是什么,尤其母亲方才还提及某个地名,他眼神露出巨大的惊恐,不解这一切为何突然变得如此。
黎夫人道:“这虫名为蚀丹蛊,我在郢都苏家院以重金购买,作用便是移灵。”
见儿子仍是惊惧的望着自己,她道:“墨夕丹上灵力极为饱满强盛,从他身上移给你最适合不过。”
话已至此,关于黎墨夕被她带走的原因,眼下已是不必细说,黎秋冥思想在温和也是心神领会了,他神色和语气皆为不稳,惶恐道:“娘!可墨夕他…他也是我们黎家的人,为何您要如此……”
黎夫人打断他:“他是姓黎,可并非金黎黎家直系!你才是黎家未来的一家之主!”
黎秋冥被他这一句厉声话语惊的猛然回神,惊诧的抬眼望向母亲。
黎夫人盯着儿子,眼眶因激动而泛红:“金陵黎氏只有你一个亲生,黎墨夕即使姓黎,也只是远亲。”
她永远记得当年儿子生过一场大病,金丹损毁之后,皆方便出现许多流言蜚语,话中不乏嘲笑看戏,几年后黎墨夕被黎锋带回金陵,因对方天资金丹便好,所有来到黎家作客的人们皆是赞许不已,随着黎墨夕渐渐成长,她自然也听过众多纷传,说金陵黎氏以后便要让俊俏的少年接手家业,因原本的亲生中看不中用,只如同摆设。
可她怎么能容许外人如此评价自家亲儿!
所有的闲言闲语她都记下了!总有一天她会让黎秋冥强盛起来,接手所有的家大业大,黎墨夕则是一分也不会得到!
世人皆会赌长较短,所有的好与坏都是比较出来的,倘若没有黎墨夕,黎秋冥也不至于被大家看得如此之低!
黎夫人双眸盯着桌面,陷入早年回忆中,半晌后才收敛住心神,冷冷说道:“墨夕人现在安全无虞,只是被我软禁起来,你不必过于担心。”
黎秋冥被一连串事情震撼的脑袋混乱,颤颤开口道:“娘,要是…要是墨夕金丹天资平庸…妳是否仍会……”
黎夫人自是明白他言下之意,便道:“自是不会,若他平庸一般,我何须朝他下手,可这世道就是这样,你往后出去与其他人交涉,便是弱肉强食,别人踩踏你的时候非但不会可怜你小时候遭遇,甚至会倒吐两口口水,落井下石,黎家世代皆已习剑堂为主,家主的修为都是极高的,我自是要想法子让你提升,黎家家主绝不能被人看低!”
一旁黎秋冥已被一连串的事件弄得无法消化,刚刚才吃进的晚膳已在胃中回转。
对他来说,一边是母亲的振振有词,带着对自己的盼望和期许。
另一边是从小玩在一块的弟弟,所有的童年都和他参和到一起。
黎夫人望着他,知晓儿子向来心软,说明白点便是寡断,于是又道:“秋冥,待你往后被其他人踏在底下时,便会了解娘今日这番话,可为母亲不想让你尝到那滋味,若我们能有办法强盛起来,为何不先实行?”
黎秋冥吞了口口水,貌似心神已慢慢冷静,可语气仍是惴惴不安,说道:“爹…爹他知道吗?”
她直接回道:“自然不知,以往街坊对你金丹一事冷嘲热讽之时,你爹也只是叫我忍耐,直到墨夕爹娘发生意外,他被抱来金陵后,我才慢慢有了这想法。”
之后她便一直在等,等黎墨夕上百仙峰修完道,丹上灵力完全成熟后,便是最适合的下手时机,她能从长计划,慢慢的移灵。
黎秋冥道:“那墨夕他…现在身在何处?”
黎夫人道:“海上一处小岛,我两年前便已买下那处。”
黎秋冥文言撼动不已,这才终于恍然了悟,母亲真的是谋策已久,且心思极细,所有事情皆已备妥,最后才连夜将人带离。
故近年来对方时常不在家,说是去外城办事,实则是来回往返于海岛,打点好所有事。
黎夫人又道:“这岛的位置我改日便会告知你,待我往后不能如期上岛,便是你要亲自去趟,蚀丹蛊每两个月入身一次即可。”
言下之意,每两个月都需上岛一趟。
黎秋冥看那盒内虫子,仍是心头排斥,道:“我是否也须让这蛊入身?”
“这是自然,郢都苏夫人说了,这蛊从一人身体蚀完灵后,便会将灵力卸在另一人金丹上头,墨夕已被入蛊两次,故这几天便能移灵进你体内。”
黎秋冥望着眼前蠕动的黑虫:“可我金丹有损,即使将墨夕灵力过渡来,也无法汇集不是吗?”
黎夫人道:“那名奇人还给我几颗药丸,说定时吃上一个月,便能将裂损的金丹补回。”
黎秋冥一惊,道:“娘!可妳怎能确定那药丸不是毒药呢!?万一吃了后…”
黎夫人直接打断他,慎重道:“我自是有想到,故我提前试吃了半个月,虽然我体内无金丹,可至少能确定那药丸上无毒。”
她说这话时冷静,带着细微的疯狂,宛如自己整个人生皆为了儿子的金丹而活,修复黎秋冥的丹灵便是她此生唯一的目标那般。
黎秋冥惊愕道:“什么!?妳亲身试吃!?”
黎夫人语气平静,道:“我不能让你发生危险,只能提前试药,而那人所说的蚀丹蛊我也确实在郢都买到,故皆为可信。”
黎秋冥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直到这刻,他才深刻体会到母亲的毅然决然,与言下那份破釜沉舟之心,以及这计划中每一步皆如履薄冰,像是在烈火的边沿试探。
他颊边冒了些冷汗,又问道:“那直至最后,倘若墨夕…他、他体内丹灵被蚀尽后,娘打算如何?”
丹灵全失,生命虽还在,可也就是寻常人家,无法再立于修道届中。
黎夫人道:“苏夫人说依照对方灵力多寡,所花年限不同,可至少也要十年以上,时间还久,到时候再说吧。”
她说这话时语气冰冷,不难想像黎墨细的下场会是如何,可她却是半分不在乎。
半晌后她又道:“慢慢移灵也好,别人才不会怀疑你灵力一次增长的太多太快,容易起疑心。”
黎秋冥断断续续道:“那眼下我们派去寻人的人手……”
黎夫人道:“继续让他们找,反正也不可能找到那岛上,金陵黎家还是必须做做样子,再过一阵以后,待大家心里都已接受他失踪的事实,再慢慢撤回便可。 ”
眼下不只黎家再找,还有淮安顾家、浔阳穆家,甚至兰州裴家也有派人,这的确是她意料之外,黎墨夕这群好友几乎是倾尽全力在寻人,故黎家自然也必须派出大量人力,必须将戏演足。
她望着儿子,说道:“秋冥,别为了区区兄弟之情就软心,世道并没有你这般柔和,想要出头,就得把别人踏下去,况且,你难道不想金丹修复,让自己立足于道上吗?”
人人都说家家有本经要念,眼下她就要让黎秋冥看清楚她给的经!这便是她的育儿之道。
她不管别人想法如何,这里是黎氏,是她自黎锋去世后一手撑起的家院,她要儿子也足够强大,摆脱外头看好戏的风声浪语。
黎秋冥虽自小便与黎墨夕感情便好,可母亲方才的那番话也唤起他压在最心底的妄想,毕竟修道之人谁不想要自身修为强盛!在道上享有一片声名。
桌旁,黎夫人知他已被说动,可心中更是明白儿子一向优柔寡断,得需要有人在后头不断激励鞭策,于是她便道:“秋冥,待你金丹复原顺利,便能真正主持习剑堂,我们与淮安顾家方能平起平坐。”
她顿了一下后,决定将话说重:“你便能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曾在你柜中看见子喻的衣衫。”
黎秋冥猛然睁大双眼,一时间愕然的说不出话。
黎夫人语调平稳的说道:“倘若你金丹灵力强盛,便能和裴家大公子平坐,在顾子喻面前也能抬头。”
她知晓儿子心底有人,却迟迟不敢踏出,兴许是金丹有损导致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