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未说完便被林晚舟掐住了脖子,憋的面红耳赤再说不出话。
周绝云好歹是苍峒派山主,功力不容小觑,可林晚舟轻而易举就能制住他动弹不得,要他命更是不在话下。
他瞪眼看着面前林晚舟清俊的面孔,脑中忽地想起两年前中元节那晚,林晚舟窜改了阵法,他在筹划着什么,一切似乎尽在他计划之中,他是一个魔鬼般的赌徒。
魔鬼开了口:“沈山主,寒苍山家务事,轮不到你戏说。”
“我……不敢……再不敢……”
林晚舟松开他,转身用帕子擦拭手。
“咳咳咳”周绝云捂着脖子咳嗽不止,好半天才说,“可你总要想个法子,我这两天总做噩梦那魔头来杀我!”
“你放心。”林晚舟不知何时已踱至门口,他推开殿门,又是一年,殿前槐花开得纷繁。
“什么都不必做,只需静静等待。”
齐橫秋所谓的“闭关”实为囚禁,除了日夜给他送饭的方纪云,两年来他再未见过任何人,年纪轻轻活成了隐士模样,不闻世间事,不见心中人。
林晚舟派人送来大堆经书,想来惩罚齐横秋之余还想让他不白费光阴,精进功力。
大概也叮嘱过方纪云哪些事可以说,譬如哪些门派落寞了、哪些门派生出新起之秀、又有哪些新兴的剑法为人所创。也有一些事情不可以提及,譬如魔族,譬如景煜。
齐横秋闭关之初迫切地想知道景煜的情况,也渴求着林晚舟能见他一面,解开他心中的诸多疑问,后来他逐渐心如止水,因为若景煜没活,林晚舟兴许会将他放出,也许还会亲自告诉他景煜和师尊间的渊源。
今天的方纪云说话有些吞吞吐吐,让齐横秋瞧出端倪。他尝着小菜,吃出是林晚舟的手艺,还是同他小时候吃的一样,未曾变过。
齐横秋同往常一般随口问上一句,却没曾想听方纪云说,景煜复活了。
他结巴起来:“他他……是怎么……他还好吗?”
方纪云:“小师叔,你可千万别告诉师尊是我说的,不然我……”
齐橫秋落寞一笑:“难道你师尊还会见我?”
眼看日近黄昏,用膳时间将过,方纪云不再多说,匆忙收拾好饭盒便出去了。
“纪云!”齐橫秋喊住他,“这几日你晚上可有空过来一趟?”
方纪云有点迟疑:“师叔您是有事还是……我……”
“纪云,你是首徒也是众弟子中最长者,这些年有些事你想必心里早有自己的看法,我只问你,当年之事是否应该?你就不觉蹊跷吗?”
“我、我……”
“无妨,来与不来你自己定夺,师叔并不强迫。”
林晚舟立在青鸾殿前槐树下,余晖将他颀长的身影照的凄凉。
“禀师尊,小师叔今日比平时多吃了一些,想是师尊亲手做的菜合胃口,经书也已看完不少。”
两年如一日,方纪云每次送完饭都会向林晚舟汇报齐橫秋近况。
林晚舟长睫轻垂落下阴影,“……你说了吗?”
“说了,师叔得知那余孽复活很是激动。”
“没问别的?”
方纪云顿了顿:“他还问了您的反应,不过弟子什么都没说。”
“嗯。”林晚舟问完话后像被抽尽力气,倚靠在树上看着远边的烧云。
“从前夏日,师尊曾陪我们坐在殿前石阶上看落日,如今想来像在昨日,又恍若隔世……”
“师尊,您说什么?”
“没什么。”林晚舟收起眼中缥缈,失神不过片刻,“这几日不必看守你师叔,也不要与他攀谈,送完饭便可离开——天色已晚,你去吧。”
方纪云躬身却没动,林晚舟侧目瞥他一眼:“怎么,还有事?”
“师尊,景煜当年虽隐瞒身份但没叛过师门,误杀苍峒长老也因他们用铃铛催发,其实若他们不去招惹,景煜也未必会……”
“纪云,你是在同情余孽,认为为师有错?”
方纪云忙摆手:“弟子不敢!弟子只是觉得,当年下的手,是不是重了些?”
“重?”林晚舟闭目皱眉极其烦躁,“他摧毁的东西,可远比你想象的重。”
正如齐横秋所料,方纪云一定会来。
这天阴雨连绵,齐橫秋用完饭后觉得疲倦,多日来探听不到景煜的消息,他开始有些沉不住气,经书再也读不下去,干脆早早上床躺着空想。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要见林晚舟,也要冲破禁制出去,因此他想先从方纪云这里想点办法。
寒苍山的夜晚偶有虫鸣,下一天的雨渐渐停了,房檐滴答着积水,殿中静谧无声。
两年来齐橫秋很少思索心中事,他不想毁掉心中温和的兄长,他对林晚舟抱有最后一丝哀求的侥幸。他也不想记起景煜最后的一眼,那一眼灼烧他的心脏,令他在漫漫长夜中尝到痛苦与悔恨的滋味。
那一眼……他的小景煜啊,临死前看他的那一眼。
为什么看我,有没有恨毒了我?
滴答声不仅没让齐橫秋催生困意,反而变得更加清醒。
窗扇吱哑一声开了,齐横秋迅速坐起,方纪云悄无声息翻窗而入。
“纪云!”
方纪云刚站稳身形,门外就传来夜巡弟子的询问,“师叔,您还没歇息?”
“快!”齐横秋一把拽过方纪云塞入被中,与此同时殿门大开,夜巡弟子恭敬行礼:“师叔,我等听闻您这里有动静,特来查看。”
齐横秋半个身子压挡住方纪云,“哦,我方才起身开窗户透气,这就睡了。”
方纪云打开的窗户还未来及关,夜巡弟子狐疑地瞅瞅也没再说什么,行礼告退了。
听脚步声远了齐横秋才扯开棉被,方纪云大口喘气,“师叔,我日夜给您送饭,却不知平时他们看您就像看囚犯!”
齐横秋:“你来我这不怕你师尊发觉责罚?”
“师叔,我说这话师尊听到也要打死我——可当年景煜决计错不该如此惨死!”
齐横秋一怔,方纪云又说:“今日非我擅作主张,而是师尊叫我告诉您景煜复活的消息,如今外面对景煜又恨又怕,他们都说景煜一定会回来寻仇。”
齐横秋:“你是觉得,景煜会来寒苍山。”
“是,虽人人皆惧,可我觉得他第一个来的必是寒苍山,或许奔的就是师叔您!当年……当年若不是我……”
方纪云羞愧难当,把脸埋在被子里,齐横秋心里一咯噔,按住他问:“当年关你什么事?”
“当年师叔受那苍峒长老欺负,昏迷间服用的并非碧雪丸,而是……而是掺杂过其他药物的药丸。”
此话震得齐横秋四肢僵硬,心底寒气上涌,他忽然想起中元节的笛音:“所以当天你叫我回山,这也是策划好的?那晚我在白玉台上听到了笛音……”
“那药丸能迷人神智,笛音便是催发杀性的引子。”
林晚舟知道齐横秋根本无法对景煜生出杀意,于是早在他昏迷时便下好药引。这样说来,他是早就笃定拾花会上有人能提前觉醒景煜的血脉,他之所以让齐橫秋替他参加,也是因为断定齐橫秋不会放心景煜一人留山,定会请求带他同去。
至于为何齐橫秋能如此顺当的下山也迎刃而解。如果从拾花会林晚舟就已经算好,那他必定是有预谋地放齐橫秋下山,只为引来景煜!
可他既救了景煜,又为何处心积虑催发景煜的天魔血脉再杀掉他?
齐橫秋心口抽痛着,早已顾不上心寒,他无法想象林晚舟究竟多早前就在策划,或许早在拾花会之前。
方纪云看齐橫秋脸色极差又半晌不语,以为他是生气要怪罪,忙抱住齐橫秋手臂,“师叔,我并非有意,当时也是气师尊对景煜偏心多年才一时糊涂,幸亏景煜没死成,不然我后半生要懊悔死。”
齐橫秋又忽然想起一事:“等等,那天景煜万剑穿身钉死阵中,可血液却逆流不止,当时周绝云似乎说阵法遭到窜改,这事你可知晓?”
方纪云摇头:“师叔不提我都快忘了,论理最后确该是绞杀景煜灰飞烟灭,但后来阵法像是在抽取他的灵气和修为……难道师尊只是做样子给世人看,最后还想保全景煜?”
若是从前,齐橫秋或许会信林晚舟有这般心肠,可当知晓他越来越多的诡计后,齐橫秋才不相信事情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