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橫秋,你竟为一个外人跟我吵闹至此?”林晚舟的声音带着无形压迫,“你问我为什么?你既已将所有祸事全部猜测于我,何必来问我。”
言毕,他甩开了齐橫秋的手离开。
“师兄,只要你说一句不是,我就信你不是。”
林晚舟闻言停步,“我向来心胸狭隘,心里片儿大的地方装的只有你和师尊,你既知我有意为之,十几年来却仍护他如命,我且问你橫秋,你又把我置之何地?”
“你承认了。”齐橫秋不自觉攥紧拳,“他是你亲手带回的孩子……”
“我说了,除了师尊和你,旁人我皆不放置于心。”
林晚舟霸占着齐橫秋心中的净土,却转身将齐橫秋原本坚不可摧的信仰轰塌,碎落一地。
齐橫秋百思不得其解,向来温和善良的师兄为何要为难自己的徒弟,为何步步紧逼要他性命?十几年来的寄心处虑若只仅仅因他是魔,倒不如从一开始就将他杀掉来的痛快简单。
虽有诸多疑虑,他现在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景煜和师尊的下落。冥冥之中,他觉得师尊和景煜间绊有牵扯,而林晚舟知道许多,并一直将他瞒在鼓中。
除林晚舟外,今天带走景煜的黑衣人似乎也知道不少,若找到这人便能找到景煜。
至那日交谈不欢而散后,林晚舟对外开始宣称闭关。齐橫秋迫不及待趁夜溜下山,林晚舟意外没有阻拦。
而待到齐橫秋下山之后,林晚舟则开始私下密联其他仙门的山主长老聚合。
七月十五,中元节至。传说中百鬼夜行,群魔乱舞。
满月当空,流云纷乱。寒苍山道上,两旁的永明灯火烛被风吹得摆动不止,长长的石阶模糊不清。
一个漆黑的人影安静矗立山脚,若不仔细看,恐会将他同夜色融为一体。那人走得极慢,然归路总有尽头,终于还是到了寒苍山门前。
山门匾上镶嵌着的夜明珠照清了来人——景煜身披玄黑斗篷,脸上覆有黑色面纱。
山门前十来个弟子早已等候他多时,纷纷拔剑出鞘。
很快,有跑腿的弟子前来复命,扬声道:“敬开山门!”
山门四周肉眼不可见的屏障应声消失,景煜踱步走了进来。
青鸾殿高位上,林晚舟正与他一月内传信唤来的其他山主长老商议对策。
忽然他的目光转移到一处空位上,低声对身旁弟子说:“纪云他们可快到山脚?”
那弟子答道:“约摸快了。大师兄今晨来信,已寻到师叔,并将‘景煜杀上山门‘一时禀报师叔,师叔听后大惊,即刻就动了身回山。”
林晚舟点头但笑不语。
山主长老们各个斗气昂扬。
大抵当他们行所谓正义之事时,总会觉得自己是在承天意、行天道,无上荣光,这情形同十多年前他们的父辈斩杀魔道时无差。
林晚舟含笑问周绝云:“周山主准备如何了,可有林某人能帮上忙之处?”
周绝云满脸阴狠,“苍峒独门秘阵已然结好,只要这余孽敢来,即刻便能绞杀。林山主只要按照计划将仙剑结入阵中即可。”
“这是自然。”
为将景煜挫骨扬灰,苍峒派闭关多日方才设下古书中记载的、杀人于无形的灭灵阵——那是一种用真气并结仙剑而成的绞杀阵法,这便是林晚舟喊来其他山主长老的缘由,他们都各佩一把上古仙剑,富有强大的灵气,只要结入阵中便可事半功倍。
周绝云又问:“怎不见林门主的师弟?说好的七七四十九把仙剑可不能缺他那一把,究竟能否确定?”
林晚舟道:“周山主放心,四十九把仙剑,一把都不会缺。”
正此时,弟子进来传报:“师尊,那魔族余孽已登上白玉台!”
“好啊,恭候多时。”
景煜立在白玉台的另一侧,平静地看着那群自诩正义之士的山主长老走到他对面。
周绝云厉声呵斥:“魔族余孽,今天就取你性命,替我师弟和徒儿报仇!”
景煜扬手摘掉面纱,眉心的魔印赤红得滴血。他视线不停地寻找着齐橫秋,却不见其人。
“苍峒长老为我所杀,此仇我认,但拾花会上那些弟子之死与我无关,我不认。”
“放屁!你同那群黑衣人是一伙的,不是你还有谁?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景煜似不耐与他再做辩解,他沉默一瞬,问道:“我师叔在哪?”
林晚舟道:“他不想见你,你知道为什么。”
“……不可能。”景煜瞪着林晚舟。
“他是我师弟,我自然懂他。”林晚舟勾唇一笑,白皙的脸在黑夜中比景煜更像魔头,“我已将你杀上山门一事告知于他,要不要试试看……被你所亲所爱之人斩杀的滋味?”
此话激得景煜周身荡出森森魔气,他神色肃杀:“你以为我还会像从前被你玩弄于指掌吗——休想!”
林晚舟堪堪躲过景煜一击,并将仙剑丢给周绝云。周绝云心中了然,即刻指挥所有人将仙剑结于阵中,只待林晚舟将景煜引进来。
苍峒派一弟子惊呼:“师尊,仙剑只有四十八把,并未寻到开启阵眼的仙剑!”
周绝云一惊。
需知上古天魔血脉觉醒后的景煜实力非同小可,如果不用这灭灵阵很难降服,因此他们众人才在此聚集,引他来绞杀,可眼下却缺开阵之剑……林晚舟是保证过定能凑齐仙剑的!
他咬牙,“再等等!”
高台上的林晚舟赤手空拳也不主动攻击,只巧妙灵活躲过景煜的攻势。他在等,等一个时机,等一个人归。
“还记得数年前为师把你带回寒苍山吗景煜?那时的你脆弱极了。”
“你一定奇怪,这么多年为何不早早痛下杀手,因为彼时为师心中还尚存一丝希望,还守着一个承诺,可如今这希望被你弄没了……”
“为师隔三差五的教诲你可还满意,好徒儿。”
林晚舟知道,未见齐橫秋,景煜心里无法平静,是以他三言两语骚乱着景煜的心智。快了,就快到了……
“你住口!”景煜尚不能很好地驾驭住天魔血,一时被他说得急火攻心,眼中杀意更盛,打出一剂死招。
而林晚舟却突然停下了躲闪,仿佛众多筹划就为这一招。当他莞尔一笑时,景煜心头忽生不祥的预感,他急忙收手,然死招已无法尽然撤回……
高台上忽然出现一道熟悉的白影,齐橫秋拔剑抗下了这一余力,他揽住林晚舟堪堪落地。
“师兄,你怎么样!”
林晚舟明明没事,却装的很是虚弱:“我没事,只是这孽徒来夺我命了。”
景煜落在他们面前,冷眼看着林晚舟:“师尊可以要我命,我为何不能要师尊命?”
齐橫秋最害怕的一幕终于发生——景煜最终还是和他们拔剑相向了。
他问景煜:“你答应过,不伤仙门一草一木,可如今呢?若我来的不及时,下一步你还想杀谁?”
景煜面无表情:“在师叔眼中,我原来是这样。”
一同而来的方纪云搀扶起林晚舟到一旁调息。白玉台上,呼啸卷起的风声中夹着一阵悠扬婉转却不易察觉的笛音。
齐橫秋突觉神智迷糊,按了按太阳穴,尽量保持清明:“既已走,为何还回来?”
“我是为……”
“师弟不妨问问他,”林晚舟突然打断景煜,“师尊是怎么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脸色皆变。
景煜怒吼:“林晚舟,你少狗血喷人!”
林晚舟笑道:“怎么?被为师说中了心事?”他看向齐橫秋,“你曾说他誓不杀仙门一草一木,那苍峒长老因何而亡?他今夜又为何前来?若非你来得及时,只怕现在等你的是师兄的一具尸骨了吧!”
齐橫秋觉得自己想说点什么,想问点什么,但神智眩晕,他只得紧捏眉心维持清醒,艰难地看向景煜:“这多日,你去了哪里?为何从不跟我联络,又忽然跑上了山?”
景煜神色一慌,“我……”
“傻师弟,他自然无空联系你,你可知这几日魔族总坛发生了翻天覆地变化,他手上沾着血,杀人杀得正欢呢。”林晚舟的模样饶似在打趣。
齐橫秋缓缓握剑站直了身,一字一句问景煜:“你此行可是来屠山?”
景煜额中魔印红光更旺,他红着眼眶:“我自上山,有过一天快活日子吗?我只有隔三岔五的凌虐,所有人的排挤与屈辱!就算我要屠山又如何,不应该吗?”他赌气似的走近一步,“师叔要杀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