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调(58)
我见他的神色,估摸猜到不会是坏事,才松了口气:“下次有什么事,最好先说‘夫人啊,大喜事’,或是‘夫人啊,大事不好了’——”我看他不解,才眨了眨眼,接着道,“免得你每次一紧张,搞得我都以为是府里出了事,遇到喜事也喜不起来了。”
他这才恍然明白我在玩笑,立刻躬身赔罪。
我这才吩咐冬阳回去,让夏至陪我去李隆基那处。待到穿过一条小径,四下无人时,夏至才忽然忧心看我:“夫人若是不愿,不如先回房歇歇。”我看了她一眼:“怎么忽然这么说?”夏至默了很久,才继续道:“夫人从酒楼起,就一直在笑,笑到了现在。”
一句话,如同利刃,骤然割断了心头紧绷的弦。
我只顿了下脚步,两只手揉了揉脸,缓解着僵硬的笑容:“笑不好吗?”她没敢做声,我继续道:“没关系,我只是不习惯而已。下次多和府里的女眷来往走动,自然就习惯了。”她欲言又止看我,我却没再给她机会,快步穿过小径。
到马厩处时,李隆基正无趣地走来走去,听见声响才猛地抬头,大步来握住我的腕子,就往马厩里走:“还以为你会回来陪我用午膳,害我空等。”
我快步跟着他,险些摔跤,他这才慢下来,还未待我跟上脚步,就觉身子一轻,已被他横抱在了胸前:“这样就不怕摔了。”
五十四深情(2)
他的手臂很紧,压得我有些喘不上气,只听着自己的心怦怦急跳。
夏至在不远处早是惊愣住,我扫了她一眼,低声对李隆基道:“夏至还在呢。”他笑看我,漆黑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线:“怎么?本王宠你,不能让旁人看吗?”我一时哑住,记起夏至的身份,没敢说什么。
进了马厩,他才把我轻放下来,指着一匹周体雪白的马:“这是送你的。”马儿正低头食草,听见声响,抬头看了我们一眼。盈水漆黑的眼睛,竟像能看出其中言语,我不禁一愣,喃喃道:“好漂亮。”
他笑:“若论起来,此马也算是马中皇族后裔了,出自太宗皇帝那处。”他停住,看我,我明白他有考验的意思,不禁走过去,试着摸了下它:“莫非你说它是太宗‘十骥’之一,腾霜白?或是皎雪骢的后裔?”他笑着点头时,马儿已蹭了蹭我的手,我想了会儿,才说:“如此名贵的马,还是送给王妃吧。她自幼习武,定是爱马之人,我连骑马都不太会,岂不是浪费?”
马儿在我手心蹭着,痒得我不禁笑起来。
李隆基弯起眼,走到我身后,将我环抱住,低声道:“永安,你能不能骄纵一次。”温热的气息蔓延在脖颈后,他的手心却是灼热,隔着薄衫,依旧烫得我有些心慌。
我试着想挣开,他却又收紧了手臂,开始细细碎碎地用唇轻碰着,从耳根到脸颊,再到最后彻底将我身子扳过来,深深地吻住了我。炽热地掠夺着所有的理智,那漆黑的眼睛离得太近,像是步步紧逼,却又带着十分的温柔……
那一霎那,我只觉得心酸,只缓缓闭上眼,试着去回应。
不过是浅显的一个念头,就已经换来他彻底地沉陷。
不知过了多久,终是喘不上气来,我推了下他,他这才就势松开。一寸寸地摩挲着,轻蹭着我的脸:“回房,好不好。”我脸上一烫,推开他,继续回头去逗马,他在我身后笑了两声,开始只是很轻的,最后却越小越大,终于感叹道:“永安,我们成亲几年了?”
我没回头:“有两年多了。”他默了片刻,才接着道:“是两年七个月。”我嗯了声:“差不多。”他又笑了声,隐隐有了几分调笑:“那怎么还像个刚出嫁的新妇?”他平日极少说这种话,我听着,耳根又不自觉地热了起来,决定不再理他。
“永安,”他又贴近我,“回房好不好。”
我被他弄得大窘,终是转身瞪他:“郡王今日很闲吗?”他乖顺点头:“很闲。”我哭笑不得看他:“不需要去刘氏那儿吗?”他轻浅地笑,眼角微微弯成个漂亮的弧度:“不去,今日哪儿都不去,你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我实在难应对,正是尴尬时,马厩外已有人说了句话。
“妾见过郡王。”一转眼,王寰就走了进来。
我忙躬身行礼:“王妃。”两个人就这么相对着,李隆基没答话,她不敢起身,我亦不敢起身。正是僵持时,李隆基忽然一把拉起我,直接揽到怀里:“起来吧。”他力气奇大,我根本挣不开,只能眼看着王寰起身,很淡地扫了我一眼。
“妾打扰郡王雅兴了,”她收回视线,道,“还请——”李隆基半笑不笑道:“夏至应该就在马厩不远处,你可看见了?”王寰神色一僵:“看到了。”李隆基继续道:“这次便罢了,日后见到夏至冬阳在,就避开些,也就不用如此赔罪了。”
“郡王的意思是,妾日后见到两个奴婢,也要躬身回避吗?”王寰本就生得英气,如今微怒气来,更添了几分逼人气魄。我看得心中暗惊,扯了下李隆基的衣袖,他却不为所动,只笑了声:“本王正是此意。”
王寰紧咬唇,眼中由怒转悲,由悲转哀,终是躬身道:“妾知道了,郡王无事,妾就告退了。”她说完,也不等李隆基答话,立刻就离开了马厩。
我看她背影消失,才转头看李隆基:“太原王氏——”
“好了。”李隆基厉声打断我。我愣了下,侧头不再说话,过了会儿他才柔了声音:“永安,我并非有意要凶你。”我嗯了声,他又道:“王守一最近提出要娶我妹妹,父王已经准了,我若再不压一压她,怕是日后真会欺到你。”
此事我多少也知道些,可听他这么直白说,才恍然他为何刚才如此冲动。念及至此,不禁认真看了他一眼:“为何不这么想,不同于皇祖母的赐婚,这是王氏甘愿提出的联姻,正是太原王氏对你的扶持。”
他也认真看我,背着日光,眼中沉得有些渗人:“我已不再是当初那个三郎了,需要你为保我去跪她。”他一言,牵起的是当初王寰小产的旧事,我一时有些恍惚,想起了很多。
正是出神时,他忽然又道:“不要再想了。”我怔怔看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苦笑,似乎想说很多,却终是眸色转柔,轻声道:“总之,什么都别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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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他赠马的事,还有后话。
不过三两日后,他就兴冲冲带我来,说是要去马场。我本以为他不过是兴起,待到了才发觉,竟是已有不少人,原来是安乐郡主玩性大起,早定下的日子。李隆基到时,那边已是欢声笑语,不过草草行礼招呼后,便都闹作了一团。
李显一脉显和我没什么交情,当年我随在皇祖母身侧时,他们尚都在外,除了仙蕙……我扫了眼,忽然想起李隆基说,仙蕙已有了身孕,难怪今日并未露面。正是看到李重俊那处时,心头才是一跳,伴着的竟不是王妃,而是宜平。
“来,”李重俊正揽过她的肩,“去给几位郡王添酒。”宜平脸色泛白,似乎是在犹豫,安乐郡主已经侧头笑了声:“今日是来赛马的,又不是来吃酒的,差不多就可以了,三哥。”
她生得真是好,又比身侧人多添了随性,此时笑起来连我也看得暗暗惊艳。
只不过,更让人惊艳的,却是她眼中的嘲笑,对李重俊的嘲笑。倒是他们的大哥李重润只是笑,似是看不懂一般。
李重俊瞥了她一眼,对宜平道:“算起来都是你的旧识,怕什么?”说完,还轻拍了下她的脸:“敬得好,今日便留住你那处。”宜平脸又白了几分,终究不敢忤逆,起身开始一一为没人添酒。
他的意思,在场人无人不明,可又都佯装不知。
唯有安乐郡主扬眉看着,李成义脸色暗沉地低头喝酒。宜平很快就走到他那处,只一双眼盯着他手中的酒觞,缓缓地添了满杯,自始至终不敢抬头,李成义却是直直地看着她,杯举得很稳。
直到酒有些溢了,他才道:“多谢。”
言罢,一饮而尽,手中却仍有刚才溢出的酒液。
我看着有些于心不忍,若是当年不撮合他们,何来这情债,又何来如今尴尬局面?“别看了。”李隆基忽然夹了一块青糕,递到我口边,轻声道,“若真论错也是我兄弟无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我盯着那青糕,摇了摇头,没说话也没张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