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怀朗抿了抿唇,转脸又望向楼下,沉默以对。
老人家矍铄的目光里闪着“智慧”的光芒,掰着手指头开始桩桩件件细数他近来的异常:“第一,大雪天去三禾居排队买玉兔雪花糕;第二,有三匹御赐的缎子,你小妹问你要你不肯给,最后不见了;第三,忽然叫府上侍人剥松子,严令不许用嘴嗑只能使小锤一颗颗慢慢敲;第四,方才忽然说要去小憩,结果溜进花灯铺子……”
“停。”严怀朗有些发窘地转开了头,拿后脑勺对着他。
“兔崽子还想瞒我?也不想想,在成为高密侯之前,我老人家可是大缙最顶尖的暗探首领。”高密侯冯星野颇为骄傲地挺起了胸膛,意气风发似少年郎。
严怀朗清了清嗓子,却仍是不看他,也不吱声。
冯星野拿肩膀撞了撞他,一副“哥俩谈心”的模样:“喜欢上的是哪家小姑娘?长什么样儿?”
长什么样与你何干?那是我的小姑娘。严怀朗心下腹诽,口中道:“将来……将来您总会见到的。”
“打算几时下手啊?”冯星野眼中闪着老奸巨猾的笑意,“需要我老人家助你一臂之力吗?”
严怀朗心下一凛,连忙正色道:“祖父,别闹。”
以冯星野的人脉及手段,若他当真要查,没什么事藏得住。
“有求于我的时候我才是‘祖父’,怕我查啊?”冯星野无趣地“啧”了一声,半点不给满面地揭他的底,“我老人家掐指一算就知道,一定是年后应右司点招的人中的一个。”
话都说成这样,严怀朗只好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主考突然换人,名单秘而不宣,”冯星野终于收起了逗弄小辈的心思,正色道,“冲你来的?”
严怀朗道:“小事,您无需插手,我已经都安排好了。”
见他胸有成竹,冯星野倒也不再多说,只是抬手捋了捋下颌的胡子,话锋一转道:“等年后右司点招结束,你得帮我老人家一个忙。”
“嗯?”严怀朗转头,见他神色郑重,便点了点头,“什么事?”
“陛下让我老人家帮忙找人的事,你知道吧?”
这事严怀朗自然是清楚的,可听外祖父的语气,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连您都找不到?”
“可不是活见鬼了,”冯星野有些不甘心地拍了拍栏杆,“四十多年前就跑丢的人,这会儿让找,真是比大海捞针都费劲。”
且要找的人当初又是在时局最乱的那一年跑丢的,时隔四十多年之后,便是当年有什么蛛丝马迹,如今都很难再循线追查了。
严怀朗叹气,同情地问道:“陛下催了?”
冯星野翻着白眼道:“何止催是催啊,差不多都要跟我老人家当面翻脸了。指着我鼻子问我‘是不是只有定王的话才管用?朕说的话你当打雷?’”
冯星野原是定王府的暗探首领,之后因功勋卓著被授予侯爵尊位。陛下竟然说出如此自暴自弃的话来,想是急得不行了。
“陛下也是着急,随口说说罢了,您老人家消消气,”严怀朗出言宽慰道,“待年后我忙完监察司的事,就着手想法子再找找。”
严怀朗时常遗憾,无缘亲眼见证这帮子长者们年轻时的风采;端看他们如今都一把年纪,私下里还能闹腾得跟一帮熊孩子差不多,想必他们年轻时的场面一定更加精彩纷呈。
冯星野有些挫败地叹了口长气,郑重其事地道:“等你忙完了,我老人家再同你细说。其中有些隐□□关重大,除了你,我不敢将此事托付给任何人。”
毕竟他如今年事已高,又是侯爵之尊,自然不便再如年轻时那样亲自上阵。
严怀朗点点头,目光不经意间瞥向楼下,又在人群中见到那张笑吟吟的脸。
人群中的月佼见他发现了自己,便笑着转身与他遥遥相对,似乎想让他瞧清自己此刻的模样。
阑珊灯火之下,小姑娘一身鹅黄色衣裙立在往来如梭的热闹人群之中,怀里抱了一颗松子模样的小花灯。
严怀朗垂于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成全,眼角眉梢却全是藏不住的笑。
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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