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经过精心排布的火光错落有致,将好端端一个厅堂照出了些莫测的诡谲。
前一世的月佼对这刻意装神弄鬼的做派嗤之以鼻,自接任“神女”后,如无必要,她是不愿来议事厅的。
如今她还是不喜欢,可她已开始学着不将心事挂在脸上。
“月佼今日与往常全然不同啊,”谷主大马金刀地坐在宝座上,笑音欣慰,“玄明,你此前出谷两个多月,没料到月佼会有这样大的变化吧?”
宝座阶下,有三名身缚绳索的少年狼狈跪地,其中有一个身上衣衫褴褛,血痕斑斑。
月佼艰难地勾了唇,尽力保持面上笑意,视而不见般绕行至三名少年之前,对着宝座上的谷主盈盈拜礼。
掌心有汗沁出,她偷偷在轻云纱外袍上擦了擦。
左护法玄明狭长的笑眼朝月佼看过来:“确实出乎意料,愈发像个神女的样子了。”
“左护法哪里话,”月佼回首迎上玄明那有些阴森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缓缓道,“月佼本就是‘神女’,何来像不像的说法?”
嗯,说话要慢,才能显得慵懒,才会让人觉得她镇定自若、深不可测。
玄明一愣,继而恭敬垂首:“玄明失言。”
从前的月佼心中想什么都在脸上,也并不太计较旁人对她的轻慢甚至冲撞,今日忽然如此,倒真能唬住人。
玄明一时想不透她为何性情突变,只得将从前那种轻慢的倨傲略微收敛。
毕竟,“神女”名义上只在谷主之下。
“左护法勿惊,都是自家人,我不会计较的。”月佼仍是端着那要笑不笑的神情。
其实她是太紧张了,脸僵。
谷主显然对这样的月佼很满意,便笑着朝月佼招了招手。
月佼慢腾腾地拾阶而上,来到宝座旁。
“瞧瞧左护法带回来的这几个玩意儿,洞天门门主送的,”谷主略抬下巴,指了指台阶下那三名少年,“可有哪个看得上眼的?”
与上一世一模一样。
总共带回来三人,谷主自然得留一个,她作为神女可选一个,剩下一个给左右护法去争,这是规矩。
前世的月佼救人心切,张口就请谷主将三人都放了。或许正是这话导致了谷主的不满,之后便哈哈笑道:既月佼无意要人,那老夫留一个,剩下两个左右护法分了就是。
之后月佼权衡再三,便退而求其次,想请右护法放了他手上那名看上去伤得很重的少年,右护法趁势让她以出谷令牌交换。
那一幕就发生在谷主眼前,可谷主的态度是默许的。
后来,月佼治好那名少年的伤后,因为没了出谷令牌,便拜托左护法玄明替自己将人送出谷,玄明一口应下。
前世在她死后,有一次木蝴蝶来坟上祭奠时提过,玄明根本没将那少年送出去,而是偷偷将他圈在自己宅中成了禁脔……最终折磨致死。
如今回想前尘往事,月佼自己都觉得前世的自己蠢笨如猪,怎么就以为玄明会言而有信呢?
这一回,她绝不再犯同样的错了。
月佼的眼睫微颤,假作镇定地回身俯视着石阶下那三名少年。
她的目光在他们三人中来回逡巡,旁人看着只当她在估量、挑选;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中早已决定好要选谁。
那名身上血痕斑斑的少年……前世的月佼,亏欠他。
“月佼眼拙,一时分不出好坏,”月佼转头对谷主道,“还是请谷主先选,若是只有两个,我挑起来大约就容易些。”
她记得,前世谷主挑的是最左边那位少年……不,那其实是一名少女。
洞天门安插来的一个眼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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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什么人?”满身伤痕的少年趴在柔软床榻上,转头瞪着坐在窗下托腮的月佼。
木蝴蝶正在为他上药,听他冲着月佼的语气不善,便稍稍使力往他一道伤处上按去,痛得他立刻嗷嗷叫。“这是我们红云谷的神女!姑娘好心救你,你不知感恩就算了,横什么横?”
“神女?哼,祖传神棍!”龇牙咧嘴的少年嘴硬道,“邪魔歪道……”
月佼单手托腮,回眸带笑,懒懒道,“纪向真,雅山纪氏的弟子,正派少侠。”
这是前世她放他走时,他为表示感激,自己亲口告诉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