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明神色一窒,哑口无言。
月佼又道:“便是小时候不懂事,可后来呢?你比我先出谷,会不知这天地如今是怎样的面貌?你以为,光凭着‘平王的孙子’这个身份,你就担得起天下?你和你们那群人,将个小小红云谷都能搞得乌烟瘴气,这天下若到了你们手上,大家还活不活了?”
“你总是会说出些没头没脑,却似乎又像是有些道理的话来。”玄明长长叹了一口气,眼底却有了些真诚的笑意。
月佼瞪他,有些恼怒:“再说了,我哪里和你一样?根本就不一样。”
“真奇怪,你今日忽然不怕我了?”玄明怔怔看着她,眸中神情渐软,竟有些百感交集了,“从前,你似乎总是很怕我的。”
“或许是因为,你今日的眼神比较正常吧,”月佼不以为意地白了他一眼,倒也实诚,“以往你每次看我时,我都觉得像被蛇盯着,不怕才怪了。”
玄明愣了愣,旋即将目光越过她,挑衅似地看看严怀朗。
也不知玄明是有恃无恐,还是破罐子破摔,像是打定主意要恶心严怀朗一把似的,眼中渐渐闪出恶质的笑意。
严怀朗心有所感,瞬间身移影动闪自月佼身后,做出了个非常幼稚的举动——
抬手捂住她的耳朵。
哪知却还是晚了一步。
就在严怀朗的手盖住月佼的耳朵之前,玄明那遗憾的喟叹之声准确地递向月佼,“傻姑娘,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啊。”
月佼目瞪口呆。
这是什、什么……鬼话?!
第七十九章
其实,若当真要玄明说出他喜欢月佼什么, 他是说不出来的, 他甚至从未想过娶她。
可他却又对这姑娘有一种奇怪而扭曲的执念。
在他心中,他与月佼原本是红云谷中处境最相似的两人, 他们都有各自身不由己的宿命。
但她最终选择了问心无愧,仿佛活成了他的一面镜子,将他畏惧旁人重压的怯懦、阴暗的私心、扭曲的卑劣、可笑的野望,照得无所遁形。
她活得那样自在安然,任凭旁人如何质疑、挑衅, 她都不去做她不信、认为不对的事。
从始至终, 她的心始终澄定,虽庸碌浑噩,却俯仰无愧。
她活成了他向往, 却永远成不了的干净模样。
所以他的目光追逐着她,想将她和她的一切全都占为己有,仿佛这样, 就可以权当自己也有了干净纯澈的一生。
这些他藏在内心深处的真正心思,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即便是此刻月佼就在他面前,他也不想说。
毕竟,这种奇怪又复杂的心绪,除了他自己,全天下大概没有谁能懂, 说也无益。
他宁愿就让月佼及她身后那个男人以为,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源于男女之情中那点求而不得的疯魔。
玄明很清楚, 在朝廷的人找不出进红云谷的法子之前,自己对同熙帝来说就会是个烫手山芋,虽不会受到什么格外礼遇,但性命一定是高枕无忧的。
毕竟,进不了红云谷就坐不实他传播“新学”的证据,有“平王李崇珩之孙”的身份在,朝野瞩目此案,若同熙帝贸然将他处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而他在香河城的所作所为,明面上看只是手下的“碧竹门”利用不法手段贿赂地方官员、侵吞他人田地,这样的罪名至多也不过就是在牢里吃个三五年官家饭。
他没什么好怕的。
远远瞥了一眼角落里负责记录审案供述的小书吏,再看向已回过神来、偷偷捏紧了拳头的月佼时,他眼中那扭曲的笑意便益发猖獗了:“不明白?”
月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捏成拳头,敛眉低眸望着自己身上的湖色官袍。
从玄明话面上的意思来看,就是因为他“喜欢”她,上一世在她硬碰硬地保下纪向真后,纪向真才得了那样一个结局?而第五静又喜欢玄明,所以才屡屡对她痛下杀手?
想到这些,她顿时被一种铺天盖地的荒谬之感兜头笼罩。
“男人嘛,看着心爱的姑娘,就忍不住会……”
玄明那几近疯癫的妄语隔着严怀朗温暖的手掌闷闷传进月佼耳中,她却只能眸色冷凝地垂眸盯着自己的官袍,提醒自己不能因为私怨在此时出手打人。
就在她极力按捺着心中怒火时,她的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