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红云神女为信众施福的金粉朱砂。
虽惊讶又疑惑,木蝴蝶还是在月佼的示意下,单膝缓缓落地,仰面恭顺地望着她,激动到浑身轻颤。
月佼纤润的食指沾了金粉朱砂,温柔细致地在木蝴蝶的眉间点绘出半朵盛放的“烈焰木莲”。
月佼从前不信鬼神,也不愿装神弄鬼去骗人,所以,她自接任“神女”之位后,从未开坛祭过天神,更别说替信众施福了。
可她知道,木蝴蝶是深信不疑的。
既如此,无论世间是否真有鬼神,她愿以虔诚之心为木蝴蝶行这微不足道的报答。
毕竟,在她前世死后无人问津之时,是这个姑娘时时在坟前温暖絮叨,才让她能在黑暗中与这世间保有微弱的牵连。
木蝴蝶,曾以绵长赤忱,温柔待她。
“阿木,”月佼指尖轻抵她的眉心,垂眼凝视着她,宝相庄严,“红云神女月佼受天之谕,祝福你长命百岁,福泽绵长,儿孙安康。”
木蝴蝶眼眶酸到发紧,有泪自眼角沁出。
她不明白,一向不信此事的月佼为何忽然对自己施此福泽,可她感受得到月佼此刻的虔诚与恳切。
她恭敬地单手执了月佼的右手,将那柔软玉沁的手背贴在自己额角,哽咽道,“木蝴蝶,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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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的月佼死后,在暗无天日的孤坟里,就着令人绝望的漫长漆黑,翻来覆去把自己那短暂的一生想了许多遍。
月佼复姓第五,从母姓,母亲是红云谷第七十二代神女第五念;父亲是红云谷前任左护法黎清。
她十五岁继任成为第七十三代神女,做神女三年,从未开坛祭祀,也未现于江湖,中原武林一直以为红云谷的神女还是第五念。
到十八岁时稀里糊涂被人毒杀。
她那一生十八年,至死也未出过红云谷,对谷外人间百态的认知来源,除了祖父留下的几本手稿之外,便是父母行走江湖时顺手替她带回来的无数话本子。
她从护法们口中听说过,中原武林将红云谷归为“魔教”,所以红云神女在他们眼中就是“魔教妖女”。
根据她在话本子上看来的印象,魔教妖女都该是心狠手辣、妖媚无方、豢养男宠什么的。
可她咧,连看人杀鸡也要两股战战、几欲奔走;无论春夏秋冬、人前人后,从来都是衣衫整齐包个密不透风;至于男宠……
她连男子的小手都还没摸过呢,就被不知道什么人无声无息地毒死了,啧。
多么寡淡无趣的一生,活得平凡,死得窝囊。
如今既有机缘重新来过,她当然不愿再重蹈覆辙。
要找出凶手,有仇报仇!
要行走江湖,恶名远播!
要豢养男宠,广开后宫……
算了,还是先想想怎么活命比较实在。
至于报仇……走一步看一步吧,连仇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呢,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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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静心梳理,月佼脑中仍是一团乱麻。
她知道自己前世是被毒杀的,毒发时瞬间失明、口喷鲜血,五脏六腑如被铁剪绞碎的痛苦,如今想来仍是令她胆寒。
那究竟是什么毒?不清楚。
为什么要对她下毒?不明白。
什么人下的毒?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绝不愿那痛苦再来一次。
这几天里她反复回想前世毒发那日见过的所有人、发生过的所有事,并未想起有什么异常之处,这让她整个人陷入茫然的焦愁之中。
月佼负手立在被称为“烈焰木莲”的树林中,仰头端详着那些高挂在枝头的火红果实。
在祖辈传下来的说法里,烈焰木莲所结出的果实叫做“无忧果”,据说坐在树下便可无忧无虑。
“怎么我在结了无忧果的树下这半晌,还是觉着愁到要秃头呢?莫非是因为……我是站姿而非坐姿?”月佼失望又疑惑地叹气。
还有两年,总不能就这么坐等着,看会不会再被毒死一次吧?
她身后的木蝴蝶不知她这几日在焦愁什么,只能宽慰道:“姑娘是天神谕者,红云天神会为姑娘指路的。”
红云谷中的人无族号,世代信奉“红云天神”,以谷主为掌事者,“红云神女”为天神谕者。在木蝴蝶眼中,神女月佼是不会有烦恼的。
“‘红云天神’很忙的,它大概希望我们凡事先靠自己……”负手而立的月佼收回仰视的目光,忽然转头看向木蝴蝶,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