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对罗堇南来说,这四十年来女子地位的回升,是对她当年所受过的那些屈辱与折磨,最有力量的回击。
月佼终于平静下来,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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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后,才是正戌时,两人不舍分开,便就在南惠坊中四下逛逛。
夜里的南惠坊最是繁华,人来人往,各家店铺也热闹,要至亥时宵禁才打烊。
月佼平常散值后都只是窝在官舍看书,休沐时便回弦歌巷,很少出来闲逛,是以瞧着什么都稀奇。
严怀朗一径惯着她,她拿起什么他便通通都要买给她,吓得月佼再不敢随意动手。
“你不能胡乱花钱,我就是瞧瞧!”月佼跺脚,拉住严怀朗十分渴望挥霍的手。
严怀朗挑眉,淡淡笑道:“谁让你方才在太和楼不肯让我付账的。”
“那是从前说好请你,一直也没请成,我要讲信用嘛。”月佼拖着他的手将他拉走。
眼看时辰已不早,两人便穿过人群出来,坐上马车往官舍回了。
月佼坐在严怀朗身侧,无所事事地抓着他的手玩,严怀朗被她这无意识的举动撩拨得三心二意,索性反手与她十指相扣,不让她再作乱。
“那个,咱们说好的,休沐时你记得带我去找罗昱修哦。”月佼提醒道。
她此刻才后知后觉想起,方才来时,严怀朗说的是“等过几日休沐时再说”,为防他使诈,她便要他把话说死。
严怀朗轻哼一声:“求我啊。”
“方才来的路上明明求过了。”月佼皱眉撇嘴,嘟囔道。
“你先前那叫红口白牙、空手求人,”严怀朗瞥她一眼,“毫无诚意。”
月佼想了想,低头取下自己腰间那只小荷包。
来时还沉甸甸的小荷包中此刻已不剩几个钱了,太和楼那顿饭真是贵。
她将小荷包捧到他面前,可怜巴巴道:“只有这些了。”
“好好想想,我是钱财能贿赂的那种人吗?”严怀朗又瞥她一眼。
月佼“哦”了一声,将小荷包收起来,红着脸看向他,抬头挺胸,一副从容就义的姿态。
“钱财行不通,那、那美色呢?”
严怀朗眸底神色一黯,笑意轻扬,徐徐凑近她:“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第五十八章
此次罗霜在小书院内讲史近半个月,对月佼来说当真是受益匪浅。
从前在话本子上零碎看来的、从祖父口中含糊听来的、一年前为了考官从书本上囫囵读来的, 所有那些在她脑中原本似是而非、杂乱无章的凛然大义, 终于得到了透彻而翔实的注解。
她终于脉络清晰地知道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儿女们, 数百年前是如何在外敌围攻、内政纷乱的动荡与烽烟中揭竿而起,以无所畏惧的热血与悍勇驱散乱世阴霾。
也知道了,在这数百年的繁衍绵延中,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是如何在新学“天赋君权、尊男卑女”的压制下, 走上错的回头路。
而四十年前那风云际会之时, 无数热血不凉的少年之心,又是如何的前赴后继,重新照亮了这锦绣山河。
她那懵懵懂懂的小脑袋中, 生平第一次,对“家国天下”,有了深彻的认知。
出谷近两年来, 她见识过红尘温软,亲历过市井繁华。原以为这一切本当如此,到此时才知,自己所见所闻的一切,是在数百年的时光中,经由多少代人传续不断的付出与坚守, 才成就如今这般气象。
她见过良善,也见过丑恶, 知晓在光明与繁华之下,时间仍有许多阴暗与不公。
她曾因此迷茫,不懂为何有人明知自己在做错的事,却仍要那样去做。
有时她会淡淡沮丧,总觉那些恶人与恶行除之不绝,连累这大好人间总无法至善至美。
可罗霜告诉大家,人心有好有坏,每个人所行之事皆有对有错,这事亘古不变;就如同迎面有光时,背后必有阴影。
来这大千世界走过一遭的所有人,无论是平凡的贩夫走卒,还是煊赫的帝王将相;无论功在千秋,还是恶贯满盈,每个人或长或短的一生,都在这璀璨的人间烟火色中。
在天地玄黄之间,名为“大缙”的这广袤人世,它永不会至善至美,却绝不是不善不美。
“你我生长于斯,这便是你我的‘家国’。我们都是它的一部分,不论我们最终是光荣、伟大,或是平庸、渺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