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你一“妹夫”(8)
罗钰祖辈上就有人在浊刀署,他幼时也随堡主去过几回浊刀署,对署里的规矩很是熟悉。
能被浊刀署的捕头保护着的,只可能是朝廷要人,而能有洪公子这般气势的,绝不可能是钦差大臣,只会是皇亲国戚。
徐文颢眼中有几分赞许:“他本命萧鸿郁,行走江湖时便称姓洪。”
“原来是二皇子,前年才满十八岁,分府出宫,封了贤王。”罗钰回忆道,萧是国姓,如今皇子取名,中间都有个“鸿”字。
“我与他在五年前相识,帮他办了一些事,他也给了我一些好处。”徐文颢道,“算是不打不相识吧,他那身武功,是浊刀署署长亲自教的。”
罗钰笑了笑:“历代署长,都是忠君爱国、好为人师的好人。如此说来,贤王殿下也算是我半个师兄了。”
徐文颢皱眉道:“你离他远些,别看萧鸿郁外表坦荡君子一个,实则心眼太多。与他相交,我亦不敢全盘信任。”
罗钰心头一动,看向徐文颢:“今日那些刺客是冲着王爷来的?”
“是,也不是。”徐文颢淡淡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文颢看了他一眼,只道:“与你无关。”
问不出来,罗钰也不强求,他知道徐文颢极有成算,凡事都有自己的考量,所以哪怕他再好奇,也不会多问了。
徐文颢看着如此识趣的罗钰,又是一声冷哼。
尽管这一路有徐文颢策马护着,罗钰还是吹了不少风,回到茶园就发了热,烧得迷迷糊糊的。
徐文颢直接将罗钰抱到床榻上,袖中滑出一个瓷瓶,他掰开罗钰的嘴,直接将瓶里的药液灌了进去。
再让人叫来了秦大。
秦大替罗钰把过脉,坐在桌前开了张药方:“罗公子只是寒风入体,喝几剂药发了汗就好,万幸回来得早,没有吹太久的风,伤口倒不碍事。”
徐文颢眉头紧皱,坐在床前看了看脸色苍白的罗钰,没有说话。
“少爷――”秦大情不自禁叫了声,只因他觉得徐文颢的表情很不对,那看起来有点像是……在自责?
秦大真想把眼睛好好揉一揉,心底不住念叨只是自己看错了。
徐文颢转头看秦大,眼神恢复了一贯的冷清:“此处交给你了。”说完起身,衣袍一翻,便离开了房间。
说是寒风入体,罗钰却一直高烧不起,本以为几帖药下去就能好,可没想到连神医秦大都看走了眼,回到茶园的当天晚上,罗钰不但浑身发热,烧得神志不清,身上还不断淌汗,被子捂湿了三四床。
按理说发了汗,烧也该退了,可直到折腾到天亮,罗钰浑身还烫人得很。
徐文颢来看过两次,令秦大务必将人治好。天亮以后又来看了次,他盯着罗钰消瘦却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最后说:“准备一下,将他送回追云堡。”
秦大瞪大了眼:“少爷,这不妥吧!虽说‘那件事’也确实要紧,可罗公子如今的身子,自怕舟车劳顿,更难好全了……”
“无妨,你准备便是。”徐文颢站在床边,伸手替罗钰掖了掖被子,眼中并没有明显的温度。
一大清早,秦四便帮罗钰收拾好了一应物品,套了辆平稳宽敞的马车,还配了一个会些许拳脚功夫的车夫,以及两名机灵勤快的小厮。
徐文颢让秦大和秦二都跟着罗钰,他自己身边则只剩下一个秦四。
马车快却平稳地离开了常名城。
第十一章
说来也奇怪,罗钰高烧足有三日,到第四日,体温竟是恢复如常,清醒之后,身子虽虚,眼中却是有神的,不似烧得糊涂了。
秦大捏着罗钰的手腕把了许久的脉,反复确认,才满意道:“寒气已去,这次发热虽看着凶险,公子的身体却没什么大碍,出了几天汗,倒是能排出不少积毒来。”
罗钰虚弱地笑了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是啊,公子的后福,还长着呢!”秦大也跟着笑。
罗钰将车帘掀开一个小缝,不敢吹风,只大体往外看了看:“这是到长野平原了? ”
常名以北,有长野平原,自北而南有三个洲:上野、中野、下野,聿淮河与沧旦河将长野平原夹在其中,千万年河水冲刷之下,长野平原土地肥沃,物阜民丰,即将入冬的季节里,遍地金黄中还夹杂着绿树青草,也是一道美景。
罗钰虽是昏迷,但偶有醒来的时候,对外界的感官也还算清晰,本以为走了几天,大约是到了下野洲,最多不过中野洲,没想到秦大却回答:“再有半日就能出上野了,回到繁城还能在山庄里休整几日。”
“……这么快?”罗钰很是震惊。
秦大心道,能不快么?马选的是上等战马,车夫也是会武功、比寻常人更吃苦耐劳的,一日里只休息两三个时辰,其余时间全用在赶路上,自然比一般人快得多了。
“马车稳当,所以公子察觉不出罢了。”秦大道。
罗钰一想,也猜出为什么会这么快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秦大夫,你们都辛苦了……”
“医者父母心,罗公子不必心怀歉意。”秦大摆摆手。
半日过去,重新回到繁城,罗钰仅在春晓山庄休息了两日,便又上了路,往北地翰城而去。
路上有秦大陪伴,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能及时吃药,罗钰的身子也在舟车劳顿中坚持了下来,脸色虽仍苍白,却也没有变得更差。
虽然堡主将自己托付给春晓山庄,可如今徐文颢摊上了贤王的事,罗钰自然不可能再留在他身边了,能秦大与秦二两位如此重要的手下护送自己,罗钰也是很感激的。
离春晓山庄越远,罗钰就越常想起徐文颢。
贤王殿下与徐文颢之间似是有什么协议,萧鸿郁遭人追杀,虽有浊刀署的人随身保护,然而浊刀署毕竟不是出自大内,也非御林军,一个皇子、有封号的王爷出行在外,怎么连几个侍卫都没有?
观那日萧鸿郁请客吃饭,态度从容,衣冠楚楚,不像是一路被人追杀到常名的。也就是说,萧鸿郁是有事在身,不得不轻减随身之人,那么那些刺客,多半就不全是为了萧鸿郁的身份而进行刺杀,而是针对他身上的那件“事”。
而徐文颢的表现,也不像是对此不知情的。
他们见面,或许就是为了萧鸿郁所负之事。
……对了,那个瓷瓶!
那个瓷瓶正是徐文颢与萧鸿郁交易之物,罗钰之前没想起来,乃是他们二人对那瓷瓶的态度都过于随意了,便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以为那瓷瓶不过是寻常物事。
说不定,那些刺客就是冲着瓷瓶去的。
这么一来,徐文颢与萧鸿郁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萧鸿郁遭人刺杀,徐文颢那头想必也是麻烦缠身,此时将罗钰送回追云堡,并非是想甩脱一个大包袱,而是为了确保罗钰的安全了。
何况,他还将秦大与秦二派来护送罗钰。
罗钰想到此处,心里就有些焦虑,他与徐文颢只能说是点头之交,徐文颢是看在堡主的面子上才对自己照拂一二,但罗钰从不曾细想过,徐文颢对自己到底有多好。
从表妹一事上,罗钰自以为对徐文颢还算是有所了解,此人外表看着冰冷漠然,却是个绝不肯吃亏的主,然而他身上却又没有商人重利的市侩劲儿,只给人感觉不好打交道,罗钰那时只想着等伤好了就向他请辞,自己回追云堡去,省得赖在别人家里,还要时不时地被徐文颢刺两句。
可是一旦得了空,罗钰就在马车上想了许多,不少被他忽略的细节一一回忆起来,罗钰只感觉两颊发热,满心愧疚。
纵然江湖上人心险恶,罗钰也很少会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旁人,凡事总会在心里为人开脱几分,想着人性本善,做坏事的人未必良心已泯,多半仍是迫不得已,却没有意识到,在遇到徐文颢时,自己却没把人性本善的那套拿出来,反而处处在计较徐文颢的态度。
难不成真是对表妹用情至深,才会连带着对徐文颢也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如此一来,那从前自己那人性本善的想法,岂不都是伪善?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择人而善,与那些道貌岸然之人有何区别?
罗钰十分惭愧,抬手掩着自己的脸,轻声呜咽几下。
打定主意,罗钰便掀开车帘,让秦大进了马车:“秦大夫,如今过了春郡,离翰城也不远了,你和秦二就送到这里吧……”
秦大一脸惶恐:“罗公子,可是我们照顾得有不周之处?”
“并非如此!”罗钰赶紧解释,“只是我猜测徐庄主那边怕是人手不够,贤王殿下遭遇刺客,庄主身边只怕也危险重重,现在正是需要你们的时候,再说这里离翰城并不远,北地十三城都有我追云堡的分部,你们不必顾及我的安危……”
秦大却摆了摆手:“少爷既是让我们护送公子,就没有道理半途而废,若是就这么回去,少爷会责罚我们的。何况公子身子不好,一路都需好生调理,越到北边,气候就越是恶劣,公子的身子怕是日日都离不得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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