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奸臣(10)
话音未落,熹淳竟是毫无征兆地跪了下来,猛摇起头,泪水盈满了眼眶:“不是的......两位大人!不是这样的!阿墉不是卖国贼......阿墉他......阿墉他是逼不得已!他是为了我!若是可以,我愿代阿墉一死!”
虽然早预想过对方会有什么较为激烈的反应,但真见着时,祝临还是颇有些心虚,不由得求救似地看向薛斐。
眼见着祝小祖宗又开始犯怂,薛斐无法,只得自个儿挺身而出,上前去扶起熹淳,诚实而无奈地叹了口气:“姑娘何必如此,赵墉一案由大理寺公断,大理寺判的刑,你求我二人,我二人也没有办法。”
“可是......可是两位大人!我知道......”熹淳抬头时竟已经泪流满面了,“我知道你们既然能来这里,既然能查到我,必然是有能力的!你们一定是位高权重的大人......我......”
没骨气地躲在薛大人身后的祝小祖宗一点也不觉得羞愧地风凉道:“姑娘这般哭诉,倒似是我们欺负了你一般,莫要闹的京中公子皆视我二人为仇敌了。若真如你所说,赵墉勾结匈奴人一事另有隐情,你不如将你所知晓的尽数坦白了来,我二人也好有个对策。”
“我......”熹淳闻言,忙不迭开了个头,却又顿住,似是思索了片刻,这才平静下情绪慢慢起身,将眼泪擦净坐了回去。
☆、为将
“我......我亦不知该从何说起,”熹淳微微叹了口气,将那张琴仔细收了起来,这才安安分分坐到两人面前,“这......是些本不可外扬的家丑,怕是要让两位见笑了。”
“无妨,你且说。”薛斐只扫了她一眼,便偏过头去,没有过多情绪地望着窗外。
熹淳微微皱了下眉,斟酌了片刻,犹疑着道:“我本属......赵氏一族旁支。家父赵丰,原是永乐年间的一名翰林学士。阿墉他,是我的胞弟。”
“当今圣上登临大统后,家父被赵家调关系转去了吏部任侍郎,却因多次与家主赵午意见相悖,被借着‘南阁’一案贬去雷州。父亲原在官场上树敌良多,那些人见他倒了自然是想尽办法落井下石。我们一家到雷州以后,那雷州刺史收了那些狗官的好处,极尽卑鄙之事打压家父……后来,家父实在是被逼得过不下去日子,年关里一根麻绳就丢下我们去了。后来州里恶霸......逼死了家母……最终家里就剩了我和阿墉。我一个女儿家,阿墉又是个半大的孩子,日子是越发不好过了。我们二人常常挨饿,最后无法......我只好带着阿墉离开雷州,卖身给了一家青楼......”
屋里的人都听得沉默,半晌,被勒令安静待在角落里的陈敬忍无可忍,怒道:“那雷州刺史收受贿赂,以权谋私,还害人性命,怎配为官!”
“可......”眼见着一贯喜欢装老成的小士兵都失态了,薛大人却垂眸,语气中并没有太多分明可辨的喜怒,“你说的这些,和赵墉勾结匈奴人一案有何关联?”
赵熹淳未曾想他会这般冷静,有些苦涩地垂下头去,似乎是咬了牙,这才慢慢将本不欲如数交代的事情摊开来:“勾结匈奴人,收受匈奴人财物并告诉他们运粮线路的人不是阿墉。”
“告诉匈奴人运粮线路的不是赵墉?”祝临有些明白过来了,但却没有立即松口,反倒是似笑非笑地逼视着对方,“不是他,还能是谁?他托人带给你银票的消息,难道还是假的不成?熹淳姑娘,你可莫要拿我们当小孩子糊弄。”
赵熹淳咬唇,眼泪又一次毫无征兆地下来了:“是......是家中有人,拿钱财让他顶罪。他答应......都是为了替我赎身……那些钱是,是本家的人给他的。”
薛斐明了,自觉不必再问下去,便淡淡看祝临一眼。祝临不甚明显地点了个头,暗暗给陈敬做了个手势,便与赵熹淳道别了。
采香楼一行,可谓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去。
祝大公子听了这熹淳姑娘曲折凄苦的身世,更加厌烦贪官污吏的同时,也颇有些堵心。愣头青的陈敬显然也不痛快,蔫着神色跟在他后头,走每一步路都几乎是贴着地蹭过去的。
早就在朝廷里练得一身喜怒不形于色功夫的薛侍郎倒是没什么异样,甚至还有闲心去冷静分析今日之事:“她必定还有所保留。”
“对生人有所保留是正常的,”祝大公子虽然不喜与女子打交道,却也并不对女子存有偏见,此时竟还为赵熹淳说起话来,“她愿意交待这么多,已经很是难得了。”
薛斐见他避重就轻,心下有些不快,眉头浅浅地皱起:“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她刚才最初的表现太镇定了些,的确值得怀疑。再者说,她毕竟是赵家人,赵家为何不替她赎身?这些都......”
“你说的我都知晓,”祝临实在是有些于心不忍,却也不愿与知交因了这件事闹的不愉,只好打断他的话,不着痕迹地拽过他袖子轻轻扯了扯,“可就算她是赵家人刻意放在采香楼的暗桩,也不值得我们在她身上费大气力,派个人盯着便是。阿斐,莫要动气可好?”
见这二人此时还在怀疑赵熹淳,陈敬很是不解,开始觉得自己为之争辩是件义不容辞的事情:“熹淳姑娘怎可能是赵家人的暗桩!将军,薛公子,你们......你们今日也听到了,她不过是个受了狗官迫害的姑娘。”
听到这一腔热血上头的话,祝临微微一愣,回头淡淡看着这愣头青小子,竟是从这比自己还大的男人身上看出了自己五年前的影子,一时间又是唏嘘又是好笑,沉吟了一会,仍是没有过多解释:“我们又不会把她如何,不过是派个人盯着罢了。留个心眼总是好的。”
“将军,”陈敬许是想不出反驳他的话,思索了片刻,最终不再坚持与两人争辩,只是试探着道,“熹淳姑娘......不如,让我去盯着吧。”
未曾想他想了这般久只想出这么个主意,祝临有些意外地一挑眉,随即习惯性地笑侃:“怎的?这是对人家姑娘‘情不知所起’?”
未通男女之事的小士兵陈敬不由红了耳根,却仅是摇摇头,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执拗:“不是,将军......我......我只是想起了我家阿姐。我阿姐以前也像熹淳姑娘一样的,虽然模样生的没熹淳姑娘那般标致,可她对我极好,就像熹淳姑娘对赵大人一样。当初......我被抓丁去参军,阿姐抱着我哭了许久。可我一从军就是这么多年,已经许久没见过我阿姐了......”
祝临看着他眉眼间似有落寞之色,不由得心下叹息,却也未曾就赵熹淳一事松口,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本将军放你回乡一趟如何?”
初初没转过这个弯,陈敬甚是喜出望外地抬起头:“回乡?将军可是说真的?”
须臾,被夜间凉风兜头罩下,他这才从那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回神,回过了味儿:“将军的意思是,不肯让我去盯着熹淳姑娘是吗?”
“是,”祝临被戳破了委婉表达的心思,也没有丝毫尴尬,反倒干脆将那委婉换成了直白,“你如今已然对她产生了些怜惜,便不适合做盯着她的人了。否则若是你日后真发现她是暗桩,保不齐又听了她几句话便心软了,替她将一切都瞒下。那时,被动的便是我了,明白吗?”
“将军,我不明白,”陈敬红着脸皱起眉,将那份一直以来隐藏在老成稳重伪装之下的执拗尽数摊开来,“你们官场上的事情我一点都不明白。熹淳姑娘分明就不可能是赵家人的暗桩!还有,今日不过是查那些银两的事,将军和薛公子分明可直接遣我来问明缘由,却又偏要给熹淳姑娘演这一场大戏。将军......”最初让他扮做驿使给熹淳姑娘将那匣子银票送去,再刻意用这是赵墉寄回来的这话去套她究竟与谁相熟,待两人到了采香楼,又借“什么人”与“谁”这两句暗语指代赵墉和吴将军来传信。这么一大出戏码,放足了饵,却只钓出了赵熹淳凄苦的身世。
“你还记得你在跟谁说话吗?”祝临见他越发激动,不由得皱着眉将他话语打断。
陈敬猛然惊觉自己的失态,有些惶然地低下了头,眼底却尽是不忿。
“如若,”本来不想与他过多解释的祝临斟酌了一刻,不情不愿地开了口,“如若赵熹淳真是暗桩呢?你一开始直接去问,什么话都套不出来,反倒上门给人家报信,有人查到她头上来了,让她早做准备。傻的吗?行事之前,不做好最坏的打算和万全的准备......在官场上混,怕是给人吃的渣都不剩。你以为她爹是怎么出的京?若是行事一步不错,别人想抓他的把柄怕是也抓不到吧。你......行事甚不理智,也过于小瞧了姑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