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奸臣(42)
她微微侧头去迎那光,唇角的弧度却冰冷极了:“父亲可不可以回答我,我为什么不能做单于?”
“你……”单于像是听了什么荒唐诞言,皱起眉来,“你如何能做单于……”
没等这句话说完,他的胸口便被女儿的刀锋刺穿。
阿伊古闭了闭眼,声音却显出些极不协调的柔媚来:“早知道会是这个回答。那你就不必说下去了,我能不能做单于,父亲可不能说了算。”
老单于论武力是决计不会输给阿伊古的,但许是没料到对方真敢对自己下杀手,因而对她毫无防备,反而叫她轻易得了手。
这位强大的匈奴首领用一双鹰目狠狠瞪向这大逆不道的女儿,却已经是捂不住胸口汩汩而出的血,没多久便“嘭”一声扑在了地上。
帐门口的一个汉子连忙跑进来,颇为忌惮似地看了几眼地上单于的尸体,才唤了声:“居次【注】?”
“解决了。”阿伊古拍了拍手掌,也斜了眼地上的单于,眼神却平淡得令人不可思议。
仿佛地上躺的不是她的父亲,甚至连个人都不是,而是什么牛羊一样的牲畜。
汉子没忍住瑟缩了一下,才犹豫着道:“左贤王他们……”
“他们等我动手等了很久了吧,”阿伊古面上仍旧没什么波澜,只是淡淡将面纱戴了回去,“我一点一点谋划到今天,才不会让他们渔利。走吧,把单于的尸体处理好。”
那汉子踌躇了会儿,还是听了命:“是。”
这个今日从始至终都淡然的近乎冷血的女人走出了王帐,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上京的黑沉天幕则比这一日的西漠热闹多了,到了晚间,焰火便窜上了天幕。
薛斐是早已没了亲人在世的,他又觉得召集一大批仆人围着自己守岁毫无意义,便遣了仆人,自个儿取了一壶酒和些许点心坐在亭子里赏焰火。
虽然这样一看与其他人家比起来就冷清了很多。
不过这十好几年都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他也不会觉得有多悲凉,最多想起父母稍有失落。
毕竟他早就明白,哀叹天道不公毫无用处。
远处的焰火慢慢沉寂了下来,天幕渐渐归于阴暗。
薛斐自酌了一杯,端详着头顶上的黑暗,却是笑了。
祝临的服色可不常是这样吗。
但再取了瓷杯酌满,他便不再笑,只一手把住袖子,另一手将这杯中酒水浇在地上:“父亲,赵家人就快去给咱们家的人偿命了。”
他握着瓷杯的手垂在原处许久,眼中渐渐泛出冷意:“可惜父亲教的家国天下,儿子还是不明白。”
片刻后,他将那沾过酒水的杯子放回托盘里,又取出一只干净瓷杯。
这一次斟满,他的神色稍柔和了些,将酒水浇在地上的动作也缓慢了些:“母亲好些年没入梦探望儿子了。”
☆、除夕(待修)
薛斐松松捏着手中瓷杯,半晌才起身将这瓷杯放回托盘中,略显落寞地轻笑了一声:“娘,儿子今年便二十有一了。”
许是夜里的风终归有些凉薄了,他拢了拢袖子,轻声叹道:“儿子也如娘所愿,有了心上人。”
“他是个男子,”到此时,薛斐的音调已经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到,“但……除了他,儿子怕是再也不能这样去爱一个人,所以,娘会介意吗?”
风过茂叶沙沙作响了一刻,薛斐俯身去抚了抚未被酒水打湿的地面:“娘不会介意的吧……”
只是薛氏血脉,到底是要断在他这一代。
不过也没关系,凡人死后,功名善恶皆入土,宗族延绵,姓氏相继,在他眼里反而显得无足轻重了。
这园子里是不掌灯的,手边上那盏灯火也虚弱得紧,因而薛斐是一个人坐在暗处,唯有天上焰火燃起来的几刻才会沐在光里。
到后来,焰火渐渐沉寂了下去,约莫已经到了后半夜。
薛斐拨了拨灯芯,使这已经苟延残喘的灯火重新又亮了几分。
但没等他放下手中的簪子,便有瓦片碰撞声从角落响起。
府里进贼了?
一时间倒没想到喊侍卫了,他屏气凝神地拿起那盏灯,轻手轻脚向发出声响的方向走了过去。
没等薛斐开口喝上一声什么,便有个食盒被送到了墙头上,接着旁边凭空伸出只手来,扒着墙便往上窜。
薛斐忽意识到这只手有点眼熟,因而稍稍退了一步,举高了灯火想看清那人面目。
前些日子落在瓦片上尚且未化干净的雪被那人挤落了些许,雪白色的碎末便扑簌簌往下掉,甚至有极少部分沾到了薛斐袖口。
而他的心上人,便在那盏老旧油灯灯芯的噼啪作响声中,猝不及防地撞进他眼里。
两人一时皆怔愣。
大半夜跑到别人府里翻墙还被捉了个现行的祝大将军略显尴尬地将尚在另一侧的腿拿到这边,换了个稍微舒服些的姿势坐好,又将方才放上来的食盒取回来抱在怀里,干笑道:“阿……阿斐。”
“你这是……学人家江湖人士做起盗圣来了?”薛斐维持着举灯的姿势,笑意却不受抑制地从眼底漫了出来,“那少侠可选错人家了,我这小官没多少俸禄,府里找不出什么值钱物什的。”
“没有,”祝临轻咳一声,“我只是过来看看你睡了没有,顺便送些点心。”
薛斐含笑望他会儿,便又退开了些:“有心了,那你快些下来吧。”
得了这话,祝临仿佛松了一大口气,将那食盒紧紧抱住,便从墙头跃了下来。
有风无月,薛斐立在墙下,手举温热的灯火,带着满眼的纵容看祝临落地——或许也是落在他心头。
祝临直起身子,稍有些不自在地将怀里的食盒递给薛斐:“府里李嬷嬷做的糕点,我尝着不错便给你送些过来。”
薛斐并不急着接,倒是用空着的那只手抓住对方手腕往亭里带:“先坐下再说话。”
祝临会意,便随着对方进了亭子,将那食盒搁下,小心揭开盖子:“你尝尝?”
“嗯,”薛斐便伸手去拈起一个咬了,却对着那露出半截的馅儿笑,“红豆?”
“对,挺甜的吧。”祝临索性坐在了石凳上。
对方并未立刻接他的话,倒是对着这馅料出了会儿神,才道:“你不会不知道吧,红豆是相思之物。”
闻言,祝临愣了愣,许久才回神掩饰道:“哦,我倒没想那么多。”
“阿临,”薛斐放下手中点心,忽敛了笑意满是严肃道,“这世上只有你一个祝临。起码于我而言是这样的。”
祝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索性垂眸不语。
“我让你选,”薛斐放缓了呼吸,一时忽然要说起这样的话,连手指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你到底选与我管宁割席还是……”
“管宁割席?怎可能?”祝临闻言有些惊诧,满是不解地看向薛斐。
“那可否不要这般忽远忽近,若即若离?无端让人生些猜测,甚至……有些猜测是可以逼疯我的。”薛斐叹了口气,恍若无力地撑住了头,捏捏眉心。
祝临一时有些心虚:“没有吧,我……”
“可你前些日子还好好的,这些时日便极少来找我。”薛斐打断他。
祝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送走苏大人那日他回府便想了很多。
不得不承认薛斐于他而言是特别的,但是特别到什么程度他自己也说不清。
而自那日开了窍,他才发现薛斐眼中的情谊那般深重,甚至对方从未刻意掩饰过。
要说什么断袖,什么于世俗礼法不合,他倒不怎么在意了,毕竟自小便是个离经叛道的性子。
可他看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也不知道怎么去处理对方表露的心思了。
他怕,怕自己担不起对方这份情谊,也怕自己会负了对方。
薛斐打小没爹娘疼爱,身边一早亲近起来的人除了家里的奴仆也就他一个人了。无论是贸然应了还是贸然拒了,都会让祝临觉得自己是个混蛋。
许久,祝临才轻咳两声:“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薛斐沉默片刻,忽笑笑,眼中却有几许复杂:“也没有,你不必因此做违心的事,我也只是……”
“你说这话才是真的违心吧,”祝临低下头去暗暗瞄着薛斐的眉眼,才叹息道,“方才是谁说的,这世上于他而言只有一个祝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