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典型性奸臣(22)
祝臤见他到来,神色淡淡地抬起头,不大明显地颔了个首:“兄长。”
祝临虽有些意外,却并不表露出惊讶,只是神色如常地推开院门,唤了声自个儿方熟悉不久的小厮,这才拉了祝臤进内:“怎的站在这里不进去。”
祝臤没什么表情地摇摇头,向他递了个不算甚是精致的盒子:“送些东西过来。这个是成钰表哥给你送来的,说是礼轻情意重,叫你万万收下,他道这些日子里店里忙碌就不亲自过来了。”
祝临接过盒子掂了掂,一时也没明白过来里头是个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同祝臤客套:“知道了,多谢你还帮着跑趟腿。其实你叫小厮送过来便是。可要进屋喝口茶?”
“不必了,”祝臤不怎么明显地笑了笑,却只是摇头,又拿出一张请帖递给了祝临,“我一会儿要去拜访幼时的学堂夫子,不能误了时辰。这是赵明乾公子送来给兄长的,家中公子都有。”
明乾,原是赵大公子赵坤的字。
☆、闹事(待修)
“赵明乾送过来的?”祝临先是怔愣片刻,才忆起前些时候苏白所言的赵坤大肆邀约京中世家公子一事,恍然接过请帖里外看了一眼,才敛眸轻笑,“知道了,倒是麻烦你跑上这一趟。”
“不麻烦,应该的,”祝臤神色不变,倒是一派京中纨绔难得的稳重淡然,不太明显地冲他笑笑,“东西给兄长带到了,我便先行离去了?”
祝临有些意外于自己这个弟弟如今的寡言,但念及对方的母亲是祝沈氏,自己同他的关系到底是差了一层,不便多做评价,也只好轻轻“嗯”了一声,同他道别:“那慢走。”
祝臤十分周到地一礼过后,颔首出了院门。祝临望他远去,一时怔然,却又很快收回视线自个儿进门去。
他院子里的小厮将里屋仔仔细细收拾过了一遍,远远见祝臤进了院子却什么都没做地走了,一时有些不解,还道这两兄弟别是私下里有嫌隙。但祝临拿着从祝臤那儿接过来的东西进门后,这小厮又很快明白过来,主动上前来接。
祝临任了小厮将请帖取走,唯独沈瑜送来那个盒子不肯松手,自个儿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房里在书案上放下,生怕磕着碰着似的,半晌才郑重其事地打开,但却有些讶然——盒子里放着的竟是两个卷轴。
将卷轴打开,祝临才明白过来沈瑜送的是什么。
文任之的画。
一副正是文任之先前那副山水画,另一幅却是画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马抬起前蹄,正是副桀骜烈性的架势,此时却被人稳稳骑着。马上人颇有神采,只是形貌清秀,竟是有五分像是他自己。同样的笔锋走势,还有分毫不变的落款,都明明白白地昭示着画这两幅画的人是同一人——文任之。
未曾想沈瑜还能哄得文任之为自己作这么一幅画,祝临一时有些好笑,心道这便宜大表哥还真有些能耐,却又自盒子里翻倒出封书信来。
那封信明明白白出自沈瑜之手,信中直说“任之兄慕君之锐肆久矣,尝观君归京之事于道中”云云,又说什么“任之闻其水墨得君赏阅,甚欣然,作画绘君之骑姿”,极尽文辞交代出文任之也是很欣赏他的这一事实,然后才说到重点,询问他何时有时间能与文任之一见。
祝临虽然辨不清沈瑜这大篇大篇的溢美之词中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但见了文任之的画,还是能明白文任之是真心愿意同自己结交,一时间心情倒是不错。
他迫不及待地寻出纸张,喊那小厮来给自己磨好了墨,意气风发地给沈瑜回了封信,讲明自己哪几天没空,其他时候天天闲得招猫逗狗。
此后,祝临便一边等着沈瑜回信,一边在各种铺子里转来转去打发日子,也自各处人口中听到了不少消息。
因着钟家嫡小姐钟习蔚已然及笄满了一年,婚事便要提上日程了。这位大小姐自小跟那齐王府的小世子定了娃娃亲,皇帝也认这门亲事,大手一挥,于是齐王世子萧岫便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向了京城。
钟家那庶小姐钟韫淑那日在宫中大放异彩后,皇帝似是记住了这位不寻常的姑娘,又见得她与五皇子眉来眼去,索性趁着这个档口,一并为她与五皇子赐了婚。虽说赐婚也只是令钟韫淑做五皇子的侧妃,但这对于一个庶女而言,却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与此同时,钟氏旁支的一位小少爷赶到了京城,预备明年下场科考。这位小少爷不是寻常人,虽不及冠龄,却已然是文名在外,而且细细论来,还与祝临沾着亲。
如此一来,若是钟小少爷考中,钟氏当是风头无两了。
上京就那么几条街,翻来覆去地逛,也就腻味了。祝临没多久便逛得兴致缺缺,又见皇帝丝毫没有给他派点差事的意思,只好又寻了薛斐喝酒。
薛斐这些日子也忙得紧,不知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好容易才抽出空子出来一趟。
祝临简直闲的骨头都痒,整个人半瘫在座位上,眼睛半睁半闭地望着薛斐:“这些日子上京的喜事儿倒是不少,我看着你们一个个都忙得跟什么似的,就我最清闲了。”
“清闲还不好?多少人想清闲都清闲不起来呢。”薛斐被他这样的神情望得心里一跳,只得自个儿不着痕迹地避开来。
“无事可做,又没人陪着玩儿,多没趣儿。”祝临仍是抱怨。
薛斐细细盯着对方握住瓷杯的手指,竟奇异地发现对方的手指比之瓷杯还要白上几分,为这不怎么重大的发现感到一丝好笑:“也对,京中跟你这般闲的公子哥儿大多是没官位又不肯好好读书的纨绔,早些年就结过仇的,玩不到一块儿去。”
“是啊,”祝临懒懒抿了口酒,“不过听说我有个小表弟进京了。这倒是没结过仇,就是怕去寻他玩乐耽搁他科考。”
薛斐听他对这所谓小表弟似有几分兴趣的模样,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难免皱了皱眉,追问了句:“小表弟?”
“嗯,是我娘的亲侄儿,我也是方弄明白这些个关系。”祝临淡淡道。
薛斐也不知自己是个什么情绪,只是生出了些怅然若失的意味,却道:“真有此事,若觉得合得来,不是那心机深沉的人物,只管与我说。你的表弟,我也自该提携一番。”
祝临笑笑:“回头再说……”
“吧”字还卡在喉咙里,底下忽然一阵喧哗。
祝临神色微变,第一时间看了眼薛斐。
许是闹事儿的见得多了,薛大人此时并无过多慌乱,只是从容起身,向着窗走近。
两人坐的是包厢,窗正对祝临侧身。祝临一惯坐的不安分,因而椅子也离桌子比常人要远上几分,此时薛斐一靠过来,视线悉数被祝临身形挡了。
薛斐也没搞懂自己怀着怎样的心思,竟没有出声叫祝临让开些,反是整个人靠过去,倾身向前,手臂将对方困在自己和椅子之间,才令目光越过对方看向窗外。
他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因着这过分的近而有些僵硬。
可这时薛公子偏偏将那些君子之行忘了个干净,心下跃腾起些浅浅的窃喜。
他怀着这不足为外人道的窃喜,一边骂了句自己“卑鄙”,一边将楼下情形尽收眼里。
原是两个男子在当街打架,观其穿着,倒似是体面人家的公子。
“怎,怎么回事?”祝临僵着身子不敢动,鼻尖浅浅的皆是薛斐身上的冷香。他不知怎的,闻着萦绕自己满身的对方的味道,心下有些慌乱——那是一种比之被父亲发现自己砸了他最喜欢的笔洗还要强烈的慌乱。
“唔,没什么,底下有两位公子当街斗殴呢。”薛斐仍是没有退开的意思,他由上往下看着祝临,从眉,至眼,至鼻尖,至唇,忽就生出一种拥住对方的想法。
大胆又荒谬。薛斐皱眉。
“哦,”祝临深吸一口气,掩饰住自己的异样,为了不让对方起疑,甚至缓缓抬头,“那……有认识的面孔吗?”
“想知道,自己看?”许是气氛太奇怪,薛斐每一个字都念得极为缓慢。他深深望着祝临的眸子,甚至有那么一刻,令祝临觉得对方眼里掩藏了些足以平山填海的深情。
一定是自己素日里太没正行,此时才会生出这么不正经的想法。祝临暗暗唾弃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