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知府似是没有想到那个俊美温润的白衣公子竟是如此蛇蝎狼心之辈,尤其是在他听说问月孤刃为了逼出元四和魏临风尸体的下落,不惜编造谎言欺瞒官府,更假借官府之名对静世观狠下杀手的恶行之后,已是震惊难言。
在他的治下,苍远府一向安详宁静,府衙更是清正严明,即便是面对王老爷那般的大人物,他依旧能秉公执法,可如今他的下属却误信他人,将错就错,害死静世观一干无辜道众,这叫他日后如何向朝廷和百姓交待?
“那问月孤刃自继承刀皇之位后,借着刀皇宫原有的名声,在本地倒也颇受众人仰慕,再加上本府前一段时间的确听到一些关于恶尸作怪的风言风语,想必他正是抓住吴知县急于破解悬案的弱点,误导了对方!”刘知府神情严肃地拈了拈胡须,长长地叹了一声。
元四愤然道:“不管如何,即便静世观中当真有人驱尸为恶,他们也不该不分青红皂白杀戮我观中同门!王法何在?!”
“此事来得突兀,本府也是事后才知晓。吴知县亲自告诉我静世观中发现不少恶尸,且观中诸人负隅顽抗,导致他们死伤惨重,好在有刀皇宫的人协力相助,官兵才能平安退下山去。之后的事情,吴知县因自顾不暇,都交给了同去的问月孤刃处置,没想到这厮居然趁机对你师门赶尽杀绝。而方才魏刀皇你说问月孤刃已自戕,而你过世多年,只怕已是再难找出他们当年害你的物证。如今人证已死,物证也难寻,本府虽然相信你的话,可是……你毕竟已不是活人,无法自证。”事到如今,刘知府亦是无可奈何,他之前已将此事呈报了上去,官兵执法之时,若遇凶徒顽抗,尽数诛杀之事也并非没有,所以他并没有太过怀疑自己的属下。而更为麻烦的是,他要如何让朝廷以一具僵尸的话为证言,为对方平反呢?虽说民间信鬼神之说者甚多,可朝廷毕竟是朝廷,哪怕这世间当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幻之事,又如何能以朝廷的身份散布“妖言邪说”,百姓大多愚昧,这样的事情一旦传出去必定会引起大的骚乱,说不定还会动摇家国之根基,到时候若天子震怒,又该如何是好?
木盒中阿呆的眼缓缓地眨了眨,他的身体蓦地探手搭在了刘知府肩上。
——府台大人,我明白您的难处。问月孤刃这个元凶既死,我也不想再追究更多。只是静世观的诸位道长于我有恩,我实在不忍他们无辜受难之后还要背负骂名,所以恳请大人您能还静世观一个清白就好。这样也算了却我的心愿。
听到阿呆通情达理的话,刘知府总算松了口气,他看了眼一脸悲愤的元四,想到这小道士上次来苍远府时尚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可转眼间对方却已是背负了师门的血海深仇,历尽人世沧桑。
“好。本府答应你,一定为道长洗清师门冤屈,至于当初协同戕害你师门之人,我也必定追究!至于那问月孤刃,既然你也说他自戕身亡,也算是恶有恶报,还望刀皇放下这段前生恩怨,早日去轮回转世。”
“小人多谢大人!”元四总算等到刘知府的承诺,一想到恢复师门的名誉有望,他不禁激动得几要落泪,当即便捧着阿呆的首级跪了下来。
“小道长,快起来说话。若非本府御下不严,也不会致此惨祸。本府实在问心有愧啊……”刘知府托住元四的双臂,将他搀了起来,他连连摇头,面有愧色。
待元四起身之时,他的眼中已然泪光闪闪,盒子里的阿呆见了,不忍地眨了眨眼,大手又朝元四伸来,温柔地擦去了对方脸上的泪痕。
元四亦随即握住了阿呆的手,怅然而道:“师父总说,每一个养尸道人和他们自己所养的尸器之间乃是天定的缘分,可那时候我却总觉得活人与活人之间才叫缘分。没想到最后,终于只剩了你我在一起。”
数日之后,李定便带着新调查的结果回到了府衙之中。
果然如元四所言,那睢水县郊外的荒村野店之中当真藏有腌制而成的人肉,而在后院之中,他们还掘出了不少白骨,想必乃是历年来被这野店害死的无辜之人。既然那野店乃是害人之所,那么阿呆当初对这帮有意害命的恶徒施之杀手,也是情有可原了。而阿呆早已亡故,官府究罪总不能查到了一具尸体身上,尤其还是这么一具身份特殊的尸体。
至于静世观纵尸为恶一事,并没有更可靠的证据能表示睢水县后来的恶尸伤人与他们相关,更甚至隔壁淮安县当地百姓还说过正是静世观的道人来此驱逐了恶尸,这才让他们过上了一段安宁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