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紧攥住的手沁出涔涔冷汗,心想,还好是李承欢,还好是他。
他轻轻坐到床边,静静注视着李承欢的面容,见他已经连呼吸都开始有些吃力,便开始有些后悔自己的自大,为何要将自己置于那样的险境,还要将他带在身边,他分明知道李承欢是喜欢自己的,自己遭遇危险,李承欢的性子,怎会袖手旁观呢?
他想伸手摸一摸李承欢的脸,却被提着医箱进来的储禁惊恐的唤住。
“殿下且住手!”储禁大喝一声,立刻快步跑到床前,心惊胆战的盯着萧胤的手,“殿下,李大人此时可万万碰不得啊!您方才可曾……”
萧胤皱了皱眉,冷声道,“不曾碰触。”说完便起身,将李承欢让出来。
储禁怀疑的看了萧胤几眼,见他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放心,将医箱放在一旁的凳子上,打开。又抬起李承欢的身体将他翻了个身,露出已经被染成乌黑一片的后背来。
萧胤在一旁看着,眉头皱的更深。
储禁从医箱里取出一把剪子,将李承欢后背粘湿的衣服一点点的剪开,露出已经乌紫的伤口,黑色血管的纹路蔓延到四周,暗器不大,伤口的面积也不大,却因那恐怖的颜色看起来分外狰狞。
储禁抽出一柄小刀子,在烛火上烤了一会儿,正想去挑李承欢伤口旁的腐肉,突然又回头看正目不转睛盯着他的萧胤,为难的说道,“殿下,这血污场面,恐污了殿下的眼,殿下可要回避?”
“别废话,本王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萧胤冷冷的说道。
储禁一想,也是!殿下在边关作战,不知受过多少次伤,光是自己为殿下治伤的次数也不下十回了,便是在割肉之时,殿下也不曾皱皱眉头,更何况是看自己割别人的肉呢?于是便屏息凝神,开始上刀去割李承欢伤口处被毒药侵蚀腐烂的死肉。
将死肉处理干净,又将伤口切开,用镊子将深嵌其中的暗器给夹了出来,那暗器上镶满了倒刺,往外拉的时候带出了一片血肉,似乎是难忍疼痛,李承欢的身体不断的抽搐颤抖,呼吸却十分微弱。
叮的一声,金属的暗器掉进了装着热水的铜盆里,瞬间将盆中的清水染成了半透的黑色,露出它的真容,是一枚菱形的锥子,上面镶着细小的倒刺,萧胤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低声道,“索魂锥,尹氏的绝学。”
储禁一边处理伤口,一边道,“锥子是尹家的,这毒却是东瀛传来的,名为封喉,便是见血封喉的意思,这李大人果然不同凡响,中了这样的毒,竟然没有当场毙命,想来内家修为恐怕不弱于殿下。便是此时,也是李大人体内的一丝真气护体,阻挡这毒素侵入心脉,这才吊着一口气。”
“可有解毒的办法?”萧胤问。
储禁在李承欢伤口撒了些解毒粉与金疮药,又用细布将伤口封住,都处理好后。才伸出三根手指,说道,“三天,若是我没办法配出解药来,李大人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那你还不快去配解药?”萧胤寒声斥道。
储禁立即道,“是。”他收拾好东西,又十分小心的叮嘱道,“殿下切不可触碰李大人的身体,这毒霸道的很。”
“知道了。”萧胤的目光已经冷的要掉冰渣了,储禁立马拎着医箱灰溜溜的跑了。
见储禁跑没影了,萧胤这才上前,拉了薄被,将李承欢裸露在外的身体盖住,怔怔的看着他出神。
第21章 震动
金雀楼刺杀一事很快传遍了京都,受袭之人的身份也渐渐浮出水面,听闻竟是睿亲王与李家二公子,顿时又是引起一片喧嚣。众人惊疑不定,暗自揣测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京都之中刺杀亲王,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而清楚朝局之人则是讳莫如深,静静观望局势的发展。暗潮已然汹涌而至,且看陛下是何态度了。
京都府尹得知了此事后,顿时吓得坐立不住,直接从太师椅上滑了下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冷汗一下子就浸湿了他的后背,他呆呆瘫坐半晌,火速在心里盘算了一遍这件事的严重性,立刻亲自带人去查封了金雀楼与周遭所有可疑的店铺与住户,又拖着老迈的身躯前往东城别院请见睿亲王。心中祈祷睿亲王殿下可千万别有个什么闪失,否则在他治下,伤了一位亲王,那他的这条小命恐怕也是难保,他一人死倒也罢了,可是事及亲王,皇帝一怒之下,他就是满门抄斩也不为过。况且,这件事里头,分明还隐隐牵扯到了他决不能惹的人物。
只是到了东城别院,却是大门紧闭,老大人侯在门外焦虑难安,也不敢贸然闯入,直急出一脑门的汗。
他正在院门外团团转时,却见户部侍郎李郸匆匆赶了过来,满脸焦虑不安之色,竟没注意到他这个大活人,直接越过他去拍那别院的大门。
“砰砰砰!砰砰砰!”李郸拍门十分用力,简直像是要将这院门砸了一般。
一旁的京都府尹贺青松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十分敬佩这位侍郎大人的胆色。心里不免又有些羡慕,这位侍郎大人虽品阶与他相差不大,可手里的权势与地位却是要比他强上太多。
他突然想到那受袭之人里似乎有这位大人的小儿子,顿觉心中一紧,忙是伸手遮了遮自己的脸,不敢让李郸瞧见,又猫去了一旁的角落里,探出半张脸来偷偷看着。
“速速开门!老夫乃是户部左侍郎李郸!”李郸朝院子里大喊,十分气急败坏。
他心头大恨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竟然将自己卷进这样危险的境地里,发生了那样大的事情竟也不回府上!他心中不安,隐隐猜到那受伤之人恐怕不是睿亲王,而是他那傻儿子!既然没有回府,恐怕伤的不轻,心中不免又是气恼又是着急。
没多久,院门打开,一身素色长衫的萧胤出现在院门后,脸色不是很好。
李郸一看见他,立刻上前几步,张口想问什么,却一下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毕竟还是想起对方乃是亲王之尊,只得先压下心中的焦虑,俯身去行礼,“臣李郸见过睿亲王殿下。”
萧胤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李郸的手臂,沉默的将人扶起,又将人引进院中,大门再次关上。没人去看一眼躲在一边一脸苦相的贺青松。
贺青松见状,知道再继续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既然得知了睿亲王无碍,此时应当先入宫禀明陛下才是。想到此处,便提着官袍匆匆离去。
萧胤亲自将李郸引到他的卧房中,路上已经将今日遇刺的经过与李承欢现下的情形简略的说了一遍。李郸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根据前段时间与李承欢的交谈,心中隐隐猜到了其中的内情。又不禁暗暗瞥了一眼一旁神色漠然却容色殊丽俊美无双的萧胤,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脸色更是难看。
这臭小子!竟敢诓他!
作为李承欢的父亲,他自然十分了解自己这个儿子,自然也知道他某些方面的喜好,虽然不便公诸于口,可是这事儿在齐国京都的上层名流中也不是什么稀奇隐秘的事情,他原本也不觉得有什么,只当自己儿子还小爱玩而已。
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就差点让他把小命给玩完了。
这臭小子居然敢打睿亲王的主意!
李郸一边觉得李承欢活该,一边又是心疼。看着床上奄奄一息,脸色苍白要死不活的儿子,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可是他们李家的将来啊!他最是喜爱看重的宝贝儿子!从小千娇万宠的养大,就是手指头破了都要兴师动众请大夫仔细看看的心头肉,虽然平时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可是哪里舍得他受一丁点儿的苦头。
这下好了,半条命都去了。李郸不禁慌了手脚,想去探探儿子的脸,却被萧胤一把拉住。
“他中的乃是东瀛的剧毒封喉,不可碰触他的皮肤……我已命人去配置解药。”萧胤缓声对李郸说道。
“封喉?”李郸一届文臣,哪里懂这些,只是这名字听着就吓人,不免脸色又白了一分,颤着声音问道:“可有把握吗?”
“五成。”萧胤平静的开口说道,其实他哪里知道储禁能有几成把握,五成只是他随口说了暂时稳住李郸的,他心下有些虚无的空落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从他的手心里飘走,而他却无力去握住,这让他十分懊恼。可是面对旁人,他却如同往常一般,没有露出一丝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