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道侣疯了【CP完结+番外】(39)
之前留给陌川的伤我已又寻了时间全数治好,此时陌川也不再是颓唐落魄的模样。我此前的教导并不是全无用处,陌川这次动作谨慎了许多。推杯换盏间,他似乎要寻一个我精神松懈的时候,见我一直都是意态娴然,他也没有贸动。
在这场比比谁更沉得住气的小比赛里,易水是最早的输家,她过来敬酒时故意一手抖,杯子跌下去,动作间给我手上套上了咒枷。陌川站在我身侧,见状还把我护在了怀里,他低头看我时眉目情深,即使下一秒就朝我这躯体的心脏处递了一把刀进来,整个人也还是月白风清的模样。
我好心好意给他提醒:“大部分修士到直面飞升的修为,扒皮抽筋挖心断骨都死不了的。”
陌川点点头,低头看一眼,一松手,回我:“所以地上还铺了一层杀阵。”
“很好,”我赞他一声,“如此我也算放心了。”
他勾了勾唇角:“此时尊上要谈往日情谊了吗?”
我拔出胸口的刀刃,看着胸前洇开一片血渍,佯装忍不住痛向后一跌,只冲他摇了摇头:“天尊往后做事要再周全些才好。”
我撕开了早就备好的几个集灵的卷轴,让里面磅礴的灵气悉数炸开,伸手牵动了傀儡的自毁机巧,之后抽神回到了原身上。
放到山河殿的傀儡是洛河送给我的,对傀儡之术,她选择专精表象,我则细研了筋骨血肉这些内里的结构。这个傀儡是她更早些时候送我的,只说是替代了没立起来的雕像,我几经修改,终于把他做成了不秃头的替身傀儡,这一朝损毁,也算是物尽其用。
陌川和易水在往后几十年间一定不会轻饶了我,为搜索我行迹,大概是连凡人间也不会放过,一时间,我都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了。为了不让屏蔽了五感六识的原身被旁人当做尸首处理,我每次用傀儡术都需先选个僻静处藏好。此时我侧卧在险极的山巅,眼前一片云海茫茫。
天地旷荡,苍穹纵广,其实我一直无处可去,只是之前从不在乎罢了。
我再一次往仙桂山去的时候,那一片已经是草木萋萋、幽寂无人的形貌,原先被人挖空了的地段也盖上了层层绿荫。山间树木已经被盘曲的木丛遮蔽,指着那边朝凡人打听,名字也不做仙桂山,反而叫灵韵山了。
我询问的人是个常入山的樵夫,他不善言谈,只说这山本来是无名的荒山,早些年有探山求富的人,曾在山中深处见过神像显灵,那神像是用灵韵玉做的,事情传开,山就更名成了灵韵山。
原来的庙墙的残基已被掩映成了难以辨认的模样,原来高门的主殿似乎塌过一次,此时只留了后来重修的小殿,四堵墙草草地合围起来,门开到侧边上,殿中的情形在外面都看不清楚。
掉了半扇的殿门是大开的,我推开进去,底座不知何处去,原先的石像也不复熠熠生辉,一副蒙尘的模样,。我向前轻触,还发现塑像上罩了一层法咒,凡人贸然伸手过去会触犯幻境,大约就是它造成了之前樵夫说的“神像显灵了。
咒术应该是洛河之前留下的,思及此我转身欲走,回身的时候衣袖却被勾住了。
这似乎是什么新鲜的咒术,我拎起衣袖,回头一瞥,袖口被石像一只手牵起,轻手一拽竟然没将我袖子拽出来。灵韵玉是凡人间算贵奇的石料,我倒不知道它还能粘人的袖子。这事也算有趣,我笑一笑伸手碰到石料上,还没用力,簌簌地带下了一层石屑。
这小庙堂门开得不宽敞,窗子开得也狭小,我进来前殿内有些阴沉,此时日光正挪移了几寸,恰巧打在里层的石料上,明光耀眼,我甚至从一片玉石间瞧出些肌肤的细腻感来。
看着石屑在光束里纷纭而下,我不禁思索起洛河到底是施了什么咒术。
石像静下来时,我轻轻地抖落了衣袖上的尘屑,这雕像竟然也抖了抖身上余下灰扑扑的石料,颤动着睫毛睁眼,手中还不肯放下我的袖口。
“你是傀儡?还是扮成这样专门来耍弄人的?”
他眼底一片澄澈,我开口时他眼神追着我翕合的唇,我话停了,他就死盯着我唇角。
我拿不准他身份,笑对着他试探道:“兄台若是喜欢,这衣袖便赠你可好?”
第63章
他没答我话,除了牵着我袖子的手,动作中看不出一点儿活人的迹象,一只手倒是温润丝滑,比我袖子毫不逊色。他为了留住我,出了真力气,晦明中他手背上的青筋像是脂玉上的刻纹,拇指的指尖微微翘起,像是被蜂蝶逗弄到微颤的昙花瓣。
他模样可爱,我移开眼,视线由葱白往嫣红处过渡。
修士们争着当魔尊,也不是完全没有理由。别的不说,单说一件外袍的袖子,外层是纱织的鲛绡,里层是雪蚕的丝纺,袖边纹饰的红线都是鸾血染过的,用料稀奇,质量过硬,我和这石人拉锯了半天,袖子没有断,线都没有崩。
幸好他似乎不会说话,不然他扯一句“你别走”,我扯一句“莫留我”,这一顿拉拉扯扯,就成了凡人都厌弃的无赖戏,估计连三岁小儿都嫌弃得紧。
一生至此,我经了不少事情,却头一次被人扯着袖子不让走的。若对方是个明事理的存在,早该被我一脚踹开;可这石人固执,指不定是新生的灵智,他执着与我这个袖子,我实在没脾气,正巧他抖落了外层的石屑,眼见近了无遮无蔽的状态,我一个转身把外袍脱下,顺着他拿捏的地方给他囫囵套上,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成果,转身就要离开。
“别走。”
这两字出来我心思一滞,回身看他在摇摇欲坠的庙梁下伫立,日头的光晕落到他眼底的泪珠里,落到地上又生出灿然的红花。
天灵之姿。
天灵之姿这种东西说来玄妙,旁人修道修到有灵悟飞升,天灵之姿天生便有灵悟,厉害的能通八方达四海、知前世晓来生,可惜……天灵之姿一点修为都没有,时常被作为高级法宝的材料。天灵之姿往往不屑为人,能说话也不愿意与人沟通,我遇到的这个倒是个特例,把自己变成人不说,还缠着人家不让走,都像是跟什么山精野怪学坏了。
我也无法与他发脾气,只能试图同他讲道理:“谁都无法在这庙中安家,你要么闭嘴,要么就跟上来。”
我站在原地等他,心里存了几分戏弄。石人显然不善行走,他一边忙着哭,一边还要忙着迈腿,样子定然有趣极了。
作为从来没走过路的人,这石人的步态倒是端庄,他脚上没有鞋履,步步染尘,自己也没觉出难受。他步子不急,哭得倒是急躁。走到我面前,分明不伤心了,眼泪却仍没有停下来。
“别哭了,”我逞凶逗他,“我说哭的时候你再哭,你是天灵之姿,乱哭起来多浪费。”
他不太会说话,又或者是不屑于使用凡人的言语。能与我沟通得如此娴熟,他大概不是第一天生出灵智,只是之前都不言不动罢了。
我带着阿玉在人间行走了几年的时间。
天灵之姿的成因鲜有人知,他们心中思绪如何,或者是否有自己的心思,以之牟利的修士们更不在乎。我找不到书册借鉴,也找不到旁人询问,若把我与阿玉的相处写成书,大约行行血泪字字艰辛。
阿玉最开始没有名字,他灵智初成的时候听多了凡人的称呼,只觉得“仙人”就是他的名字,我花了月余才让他明白姓仙名人在这世上会吃诸多苦头,他却全然不在乎。到我生气给他下了命令,他才终于接受了“颜生玉”这个名字。
他被凡人带歪的地方不止一处,最让我受不住的还是动不动就哭鼻子的习惯。若说他真的伤心,倒也不一定,每次我外出回来,他必然要泪涟涟地看我。我多花了三个月才知道,他觉得做人的常态应该是哭个不停,遇到极大的喜事才能不把千行的泪沾满自己和旁人的衣襟上。
我也不能真的把他栓在袖口,苦口婆心地和他解释,却差点被他几个词句就打击地溃不成军。阿玉的这个逻辑我始终没有矫正过来。后来疾声厉色地训了他几次,他才不至于动不动哭得像个凡人的痴儿。
我渐渐摸明白了和阿玉相处的关窍,细细告诉他什么都没用,直接给他个结论,他能想开的话会照做,想不开的话则更乖巧,比特意训出来的器灵都要妥帖。他心思似乎高深,又似乎过于浅简。我知道他实非我类,却偏想要他做一个人……我觉得他想成为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