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剧一沉浮(12)

“虽说咱们屏艾村是偏僻了些,可外面有什么消息隔段时间总会传过来,先生,您莫不是在编故事唬我们吧?”

说书先生摆头叹息:“现如今的武林门派,皆已遭逢变故……”

“切,吹牛。”

说书先生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别说远了,就咱这地儿,凌绝派出事儿了吗?没有吧,人洛掌门常年居于名人榜第一位,那剑客若想靠着踩他人鲜血上位,怎么不来这儿?”

“就是就是,我看他是没胆子来,碰到洛掌门这根难啃的骨头,咯牙了吧。”

说书先生一人难抵数张嘴,只好捋胡子故作高深:“不信且看看吧。”

听客顿觉没劲儿,却在这时,两块碎银从二楼掷下,在说书先生跟前的木案上弹跳两下,最后蹦入盛放赏钱的圆钵中。众人目光往上移,只见一邋遢的白衣男子倚栏而靠,随意的晃了晃酒杯,“小老头儿,故事不错,在下听得很尽兴。”

说罢,男子翻身,从酒馆二楼一跃而下。

众人无不惊叹。

有食客掐了掐同行之人的大腿,那人痛呼,随即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发什么疯!”

食客浑然不觉痛,指着白衣男子消失的二楼栏杆处:“刚刚那个,好像就是凌绝派洛掌门,洛闻初。”

同伴不信:“你别唬我,我可听闻洛掌门乃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剑法卓绝,当年问剑大会后,对他青眼有加的女子可从柳州城排到隔壁的扬州城,虽然这都快十年没他的消息了,可刚刚那人邋里邋遢的,又没佩剑,怎么可能是洛闻初。”

食客恍然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这厢,旁人口中议论不休的“白衣男子”翻身跃下,迎面撞上沈非玉,二人均是一怔。

“师父,弟子是来……”

洛闻初挥手断了他的话:“来的正好,非玉走,为师带你喝花酒去。”

“师父,你若再不回,师叔他……”

“哎呀说那么多作甚,走走走,今日你我师徒,不醉不归!”

沈非玉到底没能抗住,一来武力值相差悬殊,二来他没法拒绝洛闻初说的任何话,就这么半推半就的,被带到花街。

屏艾村虽地处偏僻,该有的却一样不少。

花楼里的姑娘涂着豆蔻,见到洛沈二人,均眼前一亮。

沈非玉只觉眼前一花,无数沾着脂粉的细绢从二楼飘下,糊了他一脸,等他掀开细绢,花楼里的老鸨正笑吟吟的望着他:“好俊俏的小公子,莫不是来这儿举行‘加冠礼’的吧。”说着,便要伸手来捉他手腕,“来来来,我们这儿的姑娘,绝对包你满意。”

“不、我不是……”沈非玉张口欲辩,老鸨露出一副我明白的表情,登时堵得他哑口无言。

局促间,背后突然伸来一双臂膀,将他拥入怀里,熟悉的气味顿时充斥身周。

沈非玉心重重一跳,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

“不必了,”洛闻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慵懒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寻一处安静的房间带我们上去即可。”

老鸨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穿梭,她开花楼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因此也只诧异片刻,唤来姑娘带两人上楼。

走过嬉闹与喘息此起彼伏的楼道,来到二楼最深处的房间,这里隔音效果一般,但已是花楼最安静的房间,洛闻初还算满意,丢给姑娘一枚碎银,随意打发了。

房内木案已经陈列好数坛美酒,洛闻初咂咂嘴,迫不及待的开封,醇厚的酒香瞬间飘满整个房间。他取了两个碗碟斟满,同时招呼沈非玉:“非玉快来。”

抬眼,却见沈非玉矗立在门边,丝毫没有过来坐下的意思。

“非玉你像个棒槌一样站那儿干啥,快过来,别当门神了,乖啊。”

沈非玉不安的看了眼那一排的酒坛子,“师父,弟子不喝酒。”

“不喝酒?”沈非玉忙不迭点头,也不知洛闻初脑子怎么长的,绕了一圈后脱口道,“不喝酒并不代表不会喝酒,非玉啊非玉,别跟为师耍文字游戏。”

沈非玉:“……”

洛闻初掀起眼帘,见他还是一动不动,唇边浮起一抹坏笑:“还是说,你是想叫为师过去请你?哎,好吧,小徒弟脸面呢,的确是要比我这个当师父的大。”

说罢,真就起身朝沈非玉走来。

“师父别!弟子这就过来。”

谁知道让洛闻初过来“请”会发生什么事。沈非玉硬着头皮走过去。甫一靠近,洛闻初长臂一捞一拽,直接将他拉至身侧蒲团上。

“不听话,来,先喝三碗。”

“师父……”

“六碗。”

沈非玉:“……”

结痂的鞭伤似乎在隐隐作痛。

这熟悉的翻倍语气,果然是师兄弟。

.

师徒二人从花楼出来时,已是弦月高挂,沈非玉被灌了整坛女儿红,倒不至于被放倒,只不过仍是步履虚浮,更遑论身上压着个洛闻初。他像一根随风摇晃的稻草,轻轻一只蜉蝣便能撼动。

沈非玉“驮”着洛闻初努力朝飞屏山靠近,殊不知背上人悄悄睁开一只眼,盯着他鬓边虚汗出神。

回到门派,洛闻初又以身上脏臭要泡澡为由,叫沈非玉背他去飞竹殿后院的冷泉边上。

今夜月色格外迷人,照入冷泉,莹莹月色如水留痕。冷泉边,洛闻初偏头靠在沈非玉肩窝宽衣解带,温热的气息染得沈非玉耳根尽红,只觉洛闻初有意刁难自己,解个腰带也要花上这么久的时间。

正想着,脖颈被人轻轻一触。

洛闻初低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还带着一丝酒醉后特有的软软鼻。:“小非玉,为师解不开,帮帮我可好?”

沈非玉心中一烫,手忙脚乱的捉住洛闻初松垮的腰带,几乎不费什么劲儿,那二指宽的绸带便散了一地。

“接下来师父自己自己动手吧,弟子、弟子去给师父倒水。”说罢,也不管洛闻初什么反应,掉头就往殿内跑。

“我不要水,要酒!酒!”

沈非玉跑得更快了。

洛闻初抬起的手复又放下,念着大约是自己做过火了。

殿内,沈非玉伏在案边,酒壶就在手侧,他却没有第一时间拿去给洛闻初,反而望着窗边落下的月色出神。

那厢,洛闻初解衣入水,冰凉的泉水涌来,从脚跟到胸腹,细密的熨帖着肌肤,顿时酒醒了大半,他咂咂嘴,回味着山下女儿红的滋味。

离了酒,果然不得劲儿。

这非玉怎么去了这么久?洛闻初敛去疑虑,扬声道:“非玉,你拿个酒把自己丢了吗?”

“就来。”

冷泉中的洛闻初甚至有闲情逸致吟诗:“天上明月光,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思……非玉……”

隔了一阵,洛闻初这才把下文补上:“思非玉的酒,哈哈。”

殿内顿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沈非玉的痛呼,一并传入洛闻初耳中。

听那声儿,应当是踢到桌腿儿了。

唇畔现出一丝笑意,他放声道:“师父不急,你还可以慢慢儿梳个妆再来。”

沈非玉气急败坏的唤他:“……师父!”

洛闻初哈哈大笑,眯眼望月,哼起不成调的小曲。

今夜月色很好,若是配上美人含羞的眼,定能成为最可口的下酒菜。

殿内的沈非玉揉着撞疼的小腿腿骨,余光瞥见桌下的一页纸。

纸上有些折痕与破损,想来今日便是贺知萧拿着这张纸前来找洛闻初。

沈非玉拿起来一看,这是一张风云榜文,发榜之人乃歇花宫宫主谢卫河。

借着烛光,沈非玉一目十行,很快就把纸上内容看完,与白天在酒馆门口听见的说书先生讲的内容别无二致。

原来不是什么消息没传到,根本就是让洛闻初半道截下了。

风云榜背面,则是洛闻初的手笔。

沈非玉眼眸一黯,随即泛起丝丝冷意。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沈非玉才端着酒壶步入月下。

“师父,你的酒来了。”

“搁边儿上吧,你也累着了,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还有大事。”

“是。”沈非玉走了两步又倒回来,“师父,今日你饮得够多了,最好莫要再饮酒。”

“你不想我喝酒还端来给我做什么?”

沈非玉认真地说:“闻着酒香也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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