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晟十五年(85)

十岁,她从侍女的口中得知了她的小姨病重,她头一次忤逆父亲跑到孙乡去看小姨,却没想到还没进姨夫家门就听到了阵阵的哭声。她脚下一软,就跌倒在地,挣扎着爬起来,却不敢再往前一步。最后,还是她的侍女桃风把她抱进去的。

惨白的人脸,惨白的手臂,惨白的声音,围绕在周围的都是惨白,她攥着桃风的衣袖,瑟瑟发抖,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死亡代表着什么?她终于意识到了。

这是比天地静簌,万籁无声更加可怕的事,然而更可悲的是他们无法躲避,只能接受。

小姨的葬礼过后,她大病了一场,在满屋的苦味中她以为她也要死了,谢谕过来的时候她拉着他好一通哭诉,说自己死了后就没法嫁给他了,她要失信了,让谢谕原谅她。

谢谕哭笑不得的安慰她,并说只是一场小病,很快就会好了,等好了再带她去外面放风筝。

她眼泪鼻涕一大把的说好,然后又提了个小要求。

晚上能留我吃饭吗?

她爹给她吃的菜各方面都考虑到,但唯一没考虑到就是口味,千篇一律的味道吃得她想吐,也更想早日辟谷。

谢谕应了好,又看她吃完药,安稳的睡去,才离开。

她于春末生病,在仲夏才算彻底康复,那时已不适合放风筝了。孔遐迩和谢谕约了明年春天,然造化弄人直到今天这一约定也没得以执行。孔遐迩曾想过不若算了,但一向顺从她的谢谕却难得的执拗起来,一直不允准,言说总会有时间的。

是呀,总会有时间的,毕竟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长的道路要走。

原本今天谢谕都安排好了,结果人却被松河沿的千微君叫到了天下一品楼,计划好的放风筝又没成。

孔遐迩叹息道:“可惜福南元君要陪着弟弟,不能同我们一块去玩。”

桃风道:“小姐怎么知道福南元君会同我们一块玩,奴觉得她不是会玩的那种人。”

孔遐迩斥道:“没大没小的丫头。表哥的未婚妻是你能置喙的嘛,你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出去吹吹风,清醒清醒去。”

“是。”桃风低头出了马车,对上桃雨询问的眼神,她难堪的撇过头去,没好气的道:“看什么看,还不走。”

桃雨看了一眼车厢,为了小姐眼中的一贯形象,到底没有发火,只是脸色苍白的去了另一边。

车厢里,孔遐迩笑着对月兮道:“让你见笑了。”

月兮道:“大小姐说的什么话,您这是为了桃风姐姐好。”衣袖遮掩下的手指微微用力,捏碎了指甲上的细针。

虽非情愿,但既然做了就要做到滴水不漏。

月兮透过一角车帘看着街上往来不息的人流,心里叹息着。如此繁华的景象又能保持多久呢?遗迹一旦开启,这里便会是一片乱象,而她会是参与者之一。

她也不想参与进去,但那人说得对,她的身世一旦暴露,她会生不如死不说还会连累到自家公子。她的生命比草芥还不如,但公子的名誉却不能因为她而沾染到污点。

如今只能希望那人没有骗她,事情结束之后会带她亲手去销毁能证明她身世的东西。

世事变迁,原本她不屑一顾的东西却成了她致命的威胁。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狠下心肠从源头了结一切,但那时她太小也太心软了。当年一念之差造成如今不得不做自己不情愿的事,这也算她的报应吧。

“月兮,你说千微君叫师兄到底会有什么事啊?”孔遐迩低头拨弄着手中团扇的青色流苏,让冰凉的流苏来回的在指尖晃动。

月兮沉吟了一下,老实的说道:“奴无能,亦不知晓。”

“也是。”孔遐迩神色恹恹的靠在车厢壁上,手中团扇轻摇,为自己送来轻柔的风。

月兮道:“大小姐累了,不如靠着枕头歇会,等到了地方,奴在唤你。”

孔遐迩道:“无妨。只是有些挂心师兄,难以静下心罢了。”

“公子素来聪慧,大小姐无须挂心。”

话虽如此说,但担忧的心并不会因为话语而有所动摇。而被孔遐迩挂心着的谢谕则在和千微君听戏。

台上人唱着悲欢离合,台下人则品茶聊天连一个视线都吝啬给台上人。座无虚席的戏台下真正听得只有千微君一人而已,连对面的谢谕都有些走神,放在身侧手指不停的掐算,但天机难测,他测算许久还是如迷雾遮掩般看不到任何东西。

为什么会这样?谢谕在心里叹息一声,不服输的继续的掐算。

他是眉守阁建立至今天分最好的弟子,他还不信了这简单的推演往后一个月的平安与否都能碰壁。

“天命捉弄。”台上人的唱的哀怨婉转,台下人依旧无动于衷。

又一次失败的谢谕断气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茶水,双眸轻转间将台下所有人都看了个遍。

常怀忧患,方的长久。而放眼望去,这些个仙门世家出身的修者却依旧歌舞犹吟,欢乐依在,没有一丁点的担忧之色。

谢谕心想不说那日天降异象昭显出此次的遗迹之行凶吉不定以外,就他们这幅态度,搁往年那也是九死一生的命数。

“咤紫嫣红处”腔调拖长,韵味无穷尽。即使对戏不感兴趣的谢谕都分出一耳朵来听。

“良辰美景奈何”

觉察到自己已然分心的谢谕停下掐算的手,专心的听起戏来。

“晴光景,暗色天”

谢谕一边听戏一边在心里思索千微君叫他来的含义,不该是只为了找人听戏这么简单吧。

碰的一声响,烟尘漫天中一道人影横飞而来,撞断数根柱子后才停了下来。

幸好柱子多,不然这里怕是要塌了吧。一片寂静中,谢谕心里冒出这样不着调的想法,随后便是打量起从地上爬起的人。

唔,不认识,应该是其他州的修者吧。

谢谕的视线又再度游移,目光放到了破裂的墙体上。这面墙后面是一处小园林,其中种植的不是普通的花草,而是珍稀的灵花灵草。此刻淡淡的灵气自缺口处飘进来,配合着春日里的阳光显得园林里的灵花灵草更加的美丽炫目,光彩不凡了。

谢谕见过不少灵花灵草,但此时见到如此魅力非凡的灵花灵草,心里本能的还是感到一种愉悦。

美丽的东西能引起人类本能的共鸣性,谁也不例外。但奈何,美丽的东西都很脆弱,这次也不例外。

骂骂咧咧的声音很快的就冲掉外溢进来的灵气带来的美感,取而代之的一种淡淡的愠怒。

扰人兴致。千微君伸手一指,点晕了那个人,然后对谢谕道:“随本君来。”既然看不成戏了,那不如谈正事好了。

“您请。”

无视掉台上台下众人敬畏的眼神,千微君同谢谕离开了此处,往一品楼的名景走去。

天下一品楼,楼阁镜中物。烟雨缭缭下,人间即仙境。

仙境是什么样,没有飞升过的修者没有见过,但修者自比仙境的地方却很多,就比如一品楼的十景之一的弱水三千。

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之。而能被人毫不犹豫的选择者自是人中龙凤,雪中红梅般的存在。

天河倒影在人间,照进来碧蓝的天空做颜色,雪做的云璃花沿着河岸密密麻麻的栽下三重,辅以翠绿如玉的树木,美轮美奂的恍如仙境。而游船于其上,则如珍珠般点缀在伊人蓝色的裙摆之上。

千微君叫来一艘游船,又摆手打发掉船夫侍女等,带着谢谕用灵力操控着游船往湖中心行去。

“本君找你来所为何事你应当是清楚的吧。”千微君负手而立,春风吹拂起他如墨染的长发,流露出点点孤高绝尘的气息来。

修为高深的修者都是这样的吧。谢谕看着看着眼眸间羡慕之色就涌了上来,他也想成为这样的修者,可惜的是他走的这一道极少有人得登大道,但足够幸运的话以后前途倒会是有无限的风光在。

“晚辈知晓,但晚辈也无法。”

☆、第 77 章

人若是想要成功,因素多种多样,但若你拥有了别人没有的天分,那便可以省却很多时间与汗水。

谢谕身为眉守阁的大弟子,因为天分好自幼就颇受长老们的宠爱,再加上他自己也深爱测算一道,因此他的性子虽然平和,但一扯到测算他就会变得非常执拗。他的师父孔阁主却说这很好,一个大男人一点脾气都没有那明显是不正常的,他有此表现更让孔阁主觉得他女儿没许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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