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拽了拽他的衣角,低声道:“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秦桓升回过头,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得到的音量,说道:“老人家一把年纪不容易,我照顾她生意罢了。”
云雀松开手,恍然“哦”了一声,心道秦桓升真的是好人。
买完簪子,二人一路从村东逛到村西,不知不觉间日已西沉,万家灯火尽数亮起。
他们踱步到河边,晚风徐徐一吹,沿岸的几十盏红灯笼轻轻摇曳,明明灭灭的火光像一条逶迤而去的长河,与浩渺天穹连成一片。
繁星坠地,明月高悬。此情此景,云雀情不自禁感叹道:“太美了……”
河中还有几只画舫,秦桓升指着其中一只,问他:“想不想坐船?”
云雀点点头。他现在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想尝试。
秦桓升向远处的船夫比了个手势,那小船随即晃晃悠悠地驶来。
这些船夫只有节日里才能赚钱,每游一次河,他们都会想尽办法多载些客人。
等了半刻钟,船上坐满人,其中有男有女,十五六人左右。
许是为了助兴,船舫游到河中央时,两个同行的女子唱起了不知哪里的歌谣。
云雀对音律很是灵敏,他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凑到秦桓升的耳边,小声问道:“秦大哥,我给你跳支舞可好?”
他们坐在最后一排,最后一排距离船尾有一块空地,放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不等秦桓升表态,云雀起身走到后方,把杂物统统移到一边。
女子的歌声婉转悦耳,云雀跟着她们的节拍跳起来。
起初他还放不开,后来意识到秦桓升看不清他的脸,便渐渐大着胆子扭起腰来。
隔着一层头纱,秦桓升的确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看清头纱下的身子,细细的胳膊,薄薄的腰肢,随着韵律一扭一扭,抬手的一瞬间会不经意露出小半截,似乎一手就能握住。
正好两女子唱到一句“荷花五寸娇,遮却美人腰。”秦桓升喉头发紧,呼吸不免窒了一下。
前面几排的客人纷纷转过身,一脸好奇地看着云雀。秦桓升余光扫过他们,忽然出声道:“云雀。”
云雀稍稍一愣,“怎么啦?”
秦桓升道:“别跳了。”
云雀道:“啊?为什么?”
秦桓升没有解释,只重复说道:“别跳了,坐我边上来。”
云雀停下动作,问道:“我跳得不好看吗?”
“好看。”秦桓升面不改色地说道,“只是这船太晃,站着容易摔了。”
原来是这样。
云雀听话地坐回去,脸颊慢慢浮起几分热意。
上岸后,一个同船的年轻男子拦住他,一边摇着扇子一边说道:“画舫一舞,如翔鸾,如翥凤,翩若惊鸿,矫若游龙。”
云雀往秦桓升身边靠了靠。
年轻男子继续道:“敢问姑娘芳名,住在村东或是村西?”
云雀张口欲说“我是男的”,却被秦桓升抢了先。
“舍妹年幼,不便透露。还望兄台谅解。”秦桓升淡淡地替他拒绝道。
那男子有些失望地甩手走了。
云雀眨眨眼,感觉哪里不太对,还未细想便被秦桓升牵着离开了。
其实晚上才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大街小巷密密麻麻全是人,尤其在小河的上游处,许多姑娘聚在一起,共同赏着河中悠悠飘荡的花灯。
花灯上可以写字,多是她们写下的羞人的诗句,无非就是盼着能遇到如意郎君,早早嫁人。
云雀也想写,但他不好意思让秦桓升瞧见,于是找了个“尿急,要如厕”的借口,悄悄混入那群女子中,如愿以偿地拿到一盏花灯。
真正下笔时,他才恍觉不知该写什么。
云雀努力回忆曾学过的诗词歌赋,一番绞尽脑汁后,他把心中所想总结为两句简明的话。
——“愿君心,似我心。”
——“朝夕相伴,定不负意。”
秦桓升靠在河边的柱子等他,云雀远远地望他一眼,落笔完成。
他两手捧起花灯,学着旁边的人默念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入河中。
伴随着灯里忽明忽暗的光,两行清秀的小字若隐若现,承载着主人不敢出口的心思,遥遥飘向了远方。
第10章
七月中旬,大暑将至。夏风裹挟着滚滚热浪,树间的蝉鸣声声高亢。
几年前,秦桓升曾驻军西域,那里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全年几乎高温不降,风沙吹在脸上犹如刀割,整个人仿佛置身火烤般的炼狱。相比之下,江南水乡的闷热并不难捱,秦桓升每日照常下田,清晨出门,晌午而归,唯一的不同是云雀已有两日没来找他。
两日前的深夜,云雀悄悄来叩门,苍白着一张脸告诉他,王老头归西了。
夜色漆黑,蝉鸣凄切。一束青白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眼睫垂落一片深深的阴影,他低低地说道:“秦大哥,我要给我家老爷守孝,接下来几天就不来找你了。”
他的语气有些沉重,仿佛真的为逝去的丈夫难过,又或是还没做好成为遗孀的准备。
秦桓升当时是怎么应他的,似乎是说了声“好”。然后云雀又抬起头,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还有话想说。
那一眼饱含万千情绪,秦桓升忽然一阵心悸,他有预感云雀要说什么,可是云雀最终什么没说,转身走了。
秦桓升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没回神。
云雀回去了。
这一回便是两日,秦桓升足足有二十多个时辰没再见过他。
这两日秦桓升一人干活,一人用饭,身旁空空荡荡的,少了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雀,他竟有些不习惯。
到了第三日晚上,秦桓升终是按捺不住了,他走到西院的墙边,翻身跃过墙头,稳稳地落在王家的偏院。
若是被王家人发现,秦桓升铁定会被告上衙门,以私闯民宅的罪名。不过秦桓升不甚在意,他只放轻步子,走进小屋,见到了两日未见却恍如隔世的人。
云雀正躺在床上睡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斜斜落下,光影零零碎碎洒在他身上。屋子里只有一张板凳,一张木床,床上没有被褥枕头,几捆稻草摆在地面,还有几个破洞的抹布垂在一边,尘埃都透着些许凄凉。
云雀仅占据床铺小小一块,弓着腰缩成虾米状,两道细细的眉毛蹙着,鼻翼翕动,嘴唇时不时嗫嚅几下。
两日未见,他竟活脱脱瘦了一圈,下巴尖尖,胳膊细细,之前好不容易长出的肉全没了。
不知梦到什么,他抬手在空中胡乱一挥,衣袖滑落。秦桓升垂下眸,见他手腕有一圈青紫的痕迹,那片青紫一直延续至肘部,在白皙的皮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秦桓升见过许多伤,一眼便看出这是被棍棒打出来的乌青。
“怎么受伤了?”他眉头皱起,大手包住云雀握得紧紧的小拳,问道:“嗯?谁打的你?”
无人应答。
秦桓升轻轻掰开他五指,平时瞧着细细软软的手指,此刻力道却很大,秦桓升稍微用点力才掰开。
只见掌心处躺着一支发簪。
七月初七那日买的发簪。
秦桓升怔住了,内心似乎有什么轰然崩塌,又有什么破土而出。他静默片刻,直接把云雀背起来,啪地用脚踢开门,翻身跃回了自己的院子。
云雀的体温有些高,脸上有不自然的潮红,额头冷汗密布,衣衫已经被汗浸透。
一只受伤的无家可归的小雀儿。
秦桓升眼里翻滚起纠缠难抑的情绪,心口则泛起细细密密的疼。他凝视着云雀,足足看了半刻钟,最终深吸一口气,闭眼褪下他身上的衣裳。
他把云雀的湿衣服挂在院外,回来时顺便拿了一条毛巾,擦去他身上黏腻的汗,然后又替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
“秦大哥……”云雀无意识地呢喃一句,光裸的身子缩了缩,往秦桓升的方向贴过来。
秦桓升内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应了一声“我在”,然后放轻动作,如同对待一只易碎的花瓶般帮云雀穿好上衣。
在穿亵裤的时候,秦桓升握住脚踝,分开双腿,下一刻,他浑身猛地一震,手僵在了半空,臂膀都隐隐有青筋突起。
云雀的身下,两条白嫩的大腿间,有一道细小的肉缝。
秦桓升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那道肉缝因暴露在空气中而微微瑟缩,宛若一朵含羞待放的粉红花苞,一张一翕,细嗅还能闻到一阵甜腻的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