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字谶(89)

我泪如雨落,只觉得心似被刀绞一般疼痛不已。不行,我决不可以让水儿就这样死去,我要救她,可是怎么救?环视一圈,都是冰冷而陌生的面孔,,他,如今也只有求他了。

我放开水儿,移着已是跪得酸疼的双膝到李建成脚下,执着他的锦袍一角,望着他没有任何情绪的面庞,泣声道:“殿下,为妾曾出身贫寒,水儿虽是奴婢,却是与妾身情同姐妹。如今她犯错,也是妾身没有调教好,如殿下要治罪,为妾愿意一同领受……若殿下肯相信为妾,留下妾身和水儿的贱命。为妾发誓以后定当一心一意服侍殿下,断不会有二心的……”我跪在他身侧泪落纷飞。

李建成只是微微垂目看着我,良久,才看到他眼里的冰霜渐渐消融,然后自腰间缓缓取出素帕,为我拭着脸上蜿蜒不断的泪水,轻声道:“本宫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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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梦里花落知多少...

我小心的为水儿清理着双手的血渍,见她一双十指皆是皮肉肿绽,露出狰狞可怕的伤口,直让人悚目惊心,不禁心疼的落下泪来。

“清梨姐,不用难过,只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而已,无大碍的。”水儿忍着痛,强挤笑意说道。

我勉强一笑:“说得跟个英雄似的,痛不痛?”

“不痛”水儿摇摇头。

我蹙起娥眉,满怀歉疚:“想来倒是我害了你。”

“清梨姐,千万别这么说,都是水儿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水儿不懂事,清梨姐也不会至此。水儿欠清梨姐的,就是为清梨姐去死,也决不会皱眉的。”

“还提那些个做什么?别总死不死的,净说些晦气话。”

“不过……清梨姐,殿下对你真的很好。”水儿窥着我的脸色,小心说道。

我略一滞,不再言语。默默为她上好药,然后又用素布轻轻把她的十指包好。

天高露浓,一轮明月静静的悬在西南边的天际,月色如霜。

水儿的手还好,未伤及到骨头,敷了几日药,伤口已渐渐结茄。我为她上好金创药,回到寝房,倚在黄花梨六方扶手椅上,看着案上忽明忽暗的罩纱灯走神。

当日在宜秋宫,李建成只道是没有足够的证据,此事不再追究。因秋婵无事生非,被李建成下令发去了暴室。我想着秋婵为人和善稳重,平日服侍我也算尽心。自己又不曾亏待于她,却不明白她为何背叛自己?

正想着见阿黛端茶进来,将一碗翠绿醇香的瑞草魁轻轻放到我面前。自从秋婵走了以后,她也变得愈发的少言寡话了。

“阿黛,陪我去趟掖庭吧。”

阿黛正要转身欲走,听我一说,愣了愣,回过身已是泪盈于眶:“秋婵如此对待昭训,难得昭训还惦记她,昭训真是菩萨转世呢。”

我莞尔:“我也只是想当面问问她,为何要这样做?你与她相处的时间久一些,你觉得她是怎样一个人?”

阿黛紧了紧鼻子,秀眉凝起:“其实,奴家始终不相信她会做出背叛昭训的事。并非奴家为她说情。只是,我们是同一批入宫,相处多年,对她也是有一些了解,奴家猜想她这么做,也定是有难言的苦衷。”

“是么?那我们就去问问她有何苦衷。”

“是”阿黛喜上眉梢,转而又道:“暴室阴气重,昭训不宜前去,就让奴家一人去好了。”

“不碍事,哪就有那么多讲究了。”

阿黛见我执意要去,也就不再阴拦,只道秋日晚上凉,去取了件氅衣给我披上。

掖庭和东宫中间隔着皇上住的太极宫。我和阿黛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夹道,两侧高高的墙下一片片的杂草潜滋暗长着,越往里走越是荒凉,似一个无底深渊一般。与灯火辉煌,流光溢彩的东宫形成了极鲜明的

86、梦里花落知多少...

对比。

行了一柱香的功夫,方见座落于掖庭昏暗中宫瓦残旧的暴室。未到近前,便听见里面传来阵阵打骂和哭喊之声,在静寂的夜里,更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推开悬着两盏昏暗宫灯的脱漆木门,一阵阴冷潮湿之气迎面而来。灯光晕暗中,一个老宦官兀自仰坐在院中的竹椅上悠闲的吃着茶,清晰的暴打怒骂之声仿佛根本没有入他的耳。看见我和阿黛入院,冷然的上下打量了我们一翻。这种地方平素来往的想必尽是些奴婢下人,稍有身份的人都怕沾了晦气,躲恐不及,是断不会踏及此门的。老宦官许是见我们穿着普通,便也未放在眼里,幽幽开口:“这么晚了,两位姑娘来此何事?”

阿黛笑着上前:“公公,这是沈昭训。前两天有个叫秋婵的丫头被送了来,她以前是服侍昭训的,昭训念及旧情,便过来瞧瞧她。”

老宦官闻言,方从榻上起身。想是在这暴室里呆得久了,面对的都是犯罪的宫女及妃嫔,板惯了的一张脸,极艰难的挤出一丝僵硬笑容,略一躬身道:“昭训请随奴才来。”说着便自走在前面引路。

沿着围墙下阴暗的小路向里行去,暴骂和哭叫声渐歇,来往的宫女太监们皆是息声静气匆然而过。随着老宦官拐进一狭窄院门,只见三、五个宫女正在院中就着月光,搓着麻线。我仔细看去却不见秋婵。

“何公公,前来可有何吩咐?”一年长宫女自一侧房中走出,迎上来问道。

“昭训要见见前日送来的秋婵姑娘。”

年长宫女转脸看了看我,略一福礼:“秋婵姑娘在后院,奴家这就带昭训前去。”

踏入后院一间陋室,一灯如豆,昏暗朦胧中,我还是一眼瞧见一身粗布裙衫,发丝凌乱的秋婵,正在一方形石臼前,吃力的举着看似极其沉重的舂杵,一下一下木然的舂着石臼里的谷米。

“秋婵……昭训来看你了。”阿黛的声音带着哽咽。年长宫女见状,极有眼色的将屋内的几人唤了出去。

秋婵身子微微一颤,放下手里木杵,缓缓抬头,表情木纳的行至我面前跪下:“奴家对不起昭训,任凭昭训处置。”

我平静淡然的看着她:“我来不是要处置你,何况,你已经受到处罚了。”

阿黛也接口道:“秋婵,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命贱自不用说。这些年服侍的主子也不少了,哪有人将我们当人看过?挨的打骂屈辱也是无数。唯有跟了昭训以后,才活得自在些。昭训心好,从未为难过我们,也不曾让你我受过半点委屈,可你为何让要出卖昭训?”阿黛的一席话直让秋婵泪水琏琏,泣不成声。

“秋婵,你有苦衷的是不是?”阿黛蹲□,执着她的手继续问道。秋婵却只是紧咬着嘴唇,极力压抑着

86、梦里花落知多少...

哭声。

我俯身扶起她,到墙边处的一块草席上拾裙坐下,又自袖中取出一方丝帕递给她拭泪。见她逐渐止住了哭声,才柔声道:“秋婵,你我主仆一场,我还不知你是哪里人呢,今日不提别的,只当是闲聊,就把你的事情先讲给我听听,可好?”

秋婵微微点头,平缓了语气,细声道:“奴家是咸阳人,上头还有一个哥哥。从记事时起,家里就常年吃糠皮煮的稀粥,还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可现在想来,那却是一段最幸福的日子了。娘疼我们,她每日早上都会为我梳理发髻,我还记得,她的手很轻很软……晚上还会哼着小曲儿拍我睡觉,娘的歌声也好听……娘还会剪好看的窗花,一到过年,她就会剪好多,贴到窗子上,可喜气呢……后来,哥哥九岁那年得病夭折了,娘因此大病了一场,便再也下不了榻了。只靠爹一人耕田过活,还要交租,日子实是过不下去了,爹便把奴家送到一个富户家做使唤丫头。奴家还记得临走前,娘躺在土榻上拉着我的手,流着泪说:‘娘没用,让我儿受苦了……’那年奴家八岁,因为小,好多事做不好,便总是挨饿、挨打。奴家只有在夜里蒙着破烂的被子想娘,想得哭湿了被子。就想着只要能在娘的身边,就是讨饭也好啊。后来奴家十二岁那年,娘也走了……”

秋婵已是哽咽着说不下去,略略缓和了些,方才继续道:“奴家现在只有爹爹一个亲人了,奴家的生死无所谓,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老人家受到伤害的。奴家知道昭训是好人,奴家对不住昭训,只有等来世再为昭训做牛做马赎罪了。”

阿黛早已听得泪流满面,她与秋婵皆是同命相连,秋婵的一翻话让她也不禁悲从中来,只是不停的抬袖拭着脸上连绵不断的泪水。

我也已听明白了,定是有人用其父来要挟于她,她倒实是个可怜人呢。想到此也抑不住一阵阵心酸,泪珠已是滚落,不禁伸过手揽住她的肩。

“昭训……”秋婵再也忍不住,趴在我身上,与我相拥而泣。

清冷的圆月已升至半空,月色如水,大片大片倾洒一地。清风拂动着身旁的花枝翠柳。秋深霜重,不知不觉已湿了衣裳。

踏进清兰阁,只见李建成正悠然的倚在紫檀坐榻上看书,海公公和刘公公在两边垂首侍立着。见我掀起珠帘进来,道:“这么晚了,去了哪里?”

我轻轻一福:“不知殿下过来,让殿下久等了。”

“让本宫久等了,还让本宫吃清梨的残茶,该怎么罚你好呢?”李建成将手中书卷放至方案上,随意的饮了一口我饮过的瑞草魁,“先收下本宫的礼物,一会儿再罚你。”说着将一边华美锦盒推至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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