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忱睁大眼:“算什么账?”
“还能是什么账。”萧珩笑了笑,“别告诉我昨晚发生的事你全忘了。”
谢忱的神色有一瞬空白,很快便浮上了一层薄红,恨不能把整张脸埋进粥碗里。
“……我没忘。”
他只是蛊毒发作失去理智,又不是真的失忆,昨晚听到的、摸到的和感受到的,统统都印刻在他的脑海里,清晰得不敢回想。
他都记得的。
记得自己哭着让萧珩走,而萧珩抱着他说“不恶心”。
记得萧珩并不打算要他,是他自己主动求萧珩给的。
还记得自己醒来的时候,身上干净清爽,被褥也是换过的,捂在脸上还能闻到清淡的皂香,以及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他是感激萧珩的。
……也只能是感激。
作者有话说:
哎,小忱心里还是蛮自卑的
第7章 他怎么这么好。
萧珩不清楚谢忱这些心思,只管盯着他把小桌上吃食料理干净,最后剩下半个包子谢忱实在是吃不下了,推脱几回,最后听见萧珩随手丢进了自己嘴里,又好生脸红了一阵,直骂他不怕脏。
“怎么脏了,就你穷讲究。”萧珩还故意咂咂嘴,“挺甜的啊。”
也不知说的是包子馅儿还是别的什么。
谢忱匆忙低下头,只觉脸比方才更烫了。
吃过早饭后,萧珩把小桌搬回原来的地方,倒没急着走,找来昨晚用过的药油给谢忱按摩手臂上的淤青,也借着这个由头问起他身上的“病”。
谢忱本来还扭捏着不愿意说,直到萧珩说出“松花蛊”这三个字,他才明白对方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心里蓦然松了松,索性将那些陈年旧事也一并托盘而出。
谢氏原是名门世家,父兄为官,女眷温良,谢忱作为家中幺子,自出生起便受尽宠爱,说是泡在蜜罐里长大也不为过。可惜好景不长,谢家父兄在朝中遭人陷害,关入大理寺不到半月便丢了性命,只留下一封认罪书,全家上下近百口人处以流刑,途中死的死伤的伤,即便到了流放地也活不长。当时谢忱才十岁,因着长相白嫩好看被人暗自扣在京中,打算养作禁脔,日后献上去谋些好处。
谢忱经此变故,再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谢家少爷了,一边佯装顺从博取他们的信任,一边暗中收集父兄被害的证据,多年来忍辱负重,终于将证据辗转交到了父兄的友人手上,托他帮忙翻案。
当日陷害谢家的朝臣如今权倾朝野,早已令皇帝心生不满,一直想找机会将其扳倒,因此翻案之事办得十分顺利,谢家一案沉冤昭雪,谢忱也被救了出来。
只是亲人都不在了,谢府也被改建成他人府邸,留在京城难免伤怀,谢忱便收拾行囊独自离开,一路走走停停,最后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落脚,为人看诊谋生。
“老大夫一辈子无妻无子,见我颇有天赋,又教了我许多,要我在他去世后继承医馆继续问诊。”
萧珩听得五味陈杂:“你的眼盲和蛊毒……没能治好?”
谢忱摇摇头:“我的眼是被人用毒熏瞎的,蛊毒也并非寻常药草就能解,老大夫试过好几回了,实在没办法才作罢的。”
萧珩叹了口气。
既觉得心疼,又不禁愤懑。
他本该是名满京城、意气风发的谢家少爷啊。
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恨吗?”萧珩问他。
谢忱抿着唇角,很轻地笑了笑:“不恨吧。”
陷害父兄的朝臣已被处死,错判的皇帝也已为谢家平反。
一切错位的都被拨正。
无人记得为此逝去的生命,也无人在意为此付出的代价。
他该恨谁?
他还能恨谁呢。
“……嗯,也是啊。”萧珩不太会说安慰人的话,只伸手揉了揉谢忱的头,“与其恨着不如放下,还能活得轻松些。”
谢忱下意识想躲,但还是忍住了,任由那只大手把他披散的长发都揉乱。
多久了?
好像从他十岁那年之后,再也没被人这么安慰过了。
“好了好了,累就多睡会儿,别想那些事。”萧珩把药油收好,扶谢忱让他躺着,“以后都会好的,越来越好。”
谢忱其实并不那么想睡,只是被关心的感觉实在太好了,于是又听话地躺了下来,冲萧珩的方向眨了眨那双没有神采却微微湿润的眼。
“哎,”萧珩单手支着床看他,“哭了?”
谢忱别开眼:“……才没有。”
萧珩接着道:“没有就闭上眼睡。”
谢忱小声反驳:“不闭上也是黑的啊。”
刚说完就感觉眼上一热,被人用掌心轻轻抚过,帮他合上了眼。
“快睡。”谢忱听见那道低沉熟悉的声音道,“午饭好了再叫你起来。”
“哦。”他应了一声。
那人便放下手,给他掖好被角,起身离开了卧房。
萧珩……
萧珩。
谢忱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拉起被子往里缩了缩,又闻到那清淡的皂香和属于另一个人的味道。
这还是他盖过的被子呢。
谢忱继续往里缩,盖住红透的脸。
怎么会这么好呢。
他想。
第8章 想亲一口。
午饭谢忱没再让萧珩端进房里吃,自己起身去了前院,阿笙看见他来的时候惊得下巴都快掉了,目光在萧珩和谢忱之间来回地转,疑心萧珩到底施了什么法,不仅没被他小忱哥哥赶出后院,还让人提早起来吃饭了。
谢忱看不见阿笙的表情,如往常一样坐下吃饭,萧珩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忍着笑去给谢忱盛饭。
他盛的是平时的量,谢忱早饭吃得晚,到最后自然又吃不下了,萧珩也没逼他多吃,拿过那小半碗剩饭往自己碗里一扣,就着肉菜几口扒完。
“你……你这人怎么,”阿笙瞪大眼,“怎么吃别人吃过的!”
他本意是担心谢忱会介意,因为以前自己刚来的时候没吃饱又不敢说,于是偷偷吃了谢忱吃剩的饭菜,谢忱发现后教训了他一通,让他以后不许再这样。
结果这回谢忱听到他的话,什么都没说,反倒低下头微微红了耳根儿。
阿笙:?
萧珩更是没皮没脸:“能吃的就别浪费啊,何况也不是没吃过。”
此话一出,谢忱也听不下去了,扬手打了萧珩一下。
只是那神情不见恼,耳后根儿却更红了。
阿笙:???
这还是他的小忱哥哥吗?!
萧珩实在憋不住了,收拾碗筷去后厨边洗边笑,阿笙还一脸懵逼,正想问问谢忱怎么回事,转头却见人已经逃也似的回屋去了。
*
第二日医馆恢复问诊,来的人有点儿多,谢忱一连几个时辰都没离开过椅子,起来时浑身酸痛,屁股都快麻了,心道再这么坐下去恐怕要废,于是午饭后没再开诊,只让阿笙留下给人执药,自己带着萧珩一同上山采药。一来是因为萧珩力气大背得多,二来阿笙不光能认药,多少还会点儿医术,而萧珩什么都不会,留下也没用。
这些话谢忱没说,落在阿笙眼里却成了偏心,临走前瞪了萧珩一路,直到远得看不见才气哼哼地回医馆。
因为午饭吃得晚,采完药还得赶回家做饭,谢忱有心赶时间,便催着萧珩带他走快一些。结果萧珩一快他又跟不上,走得磕磕绊绊,还没上山就摔了两回,多亏萧珩眼疾手快捞住他才没伤着。
“来,我背你吧。”萧珩看着比平地更难走的山路,把谢忱拉到自己身后说,“别最后药没采成,医馆还得关几天门。”
“不、不用的。”谢忱往旁边让了让,伸手拈住他的衣袖,“我跟紧你就行。”
萧珩低头扫了一眼,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你就拿两根手指拈着这么点儿能跟得紧我吗?”
谢忱抿了抿唇,矜持地加了一根手指:“能跟紧的。”
萧珩懒得跟他扯皮,拉下他的手直接握住:“这样才能跟紧,走吧。”
那只手在他掌心里挣了一下,被他更用力地扣住之后就不再动了,老老实实任他牵着。
……还挺软的。
萧珩玩儿似的又捏了捏,被谢忱红着脸问他干什么,才扯谎说前面有个坑,故意把人拉得离自己更近。
果然看见那张脸更红了,跟抹了胭脂似的,好看得让人想亲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