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静默了片刻,苏巽俯身拾起玉扳指揣入怀里,抱起消耗过度沉睡的缠影兽,缓缓向房外走去。
时间须臾弹指而过,转眼间便到了齐国的新春国宴,尽管有着强敌环伺的阴云笼罩,绍阳城内却依旧是一派的祥和喜庆。
苏巽午间便和段云泱乘车前往平昌公府,与段致远汇合后前往齐国大明宫。自从上次被季明渊附身后,段致远对待段云泱的态度就发生了巨大转变,不仅不再横眉冷对恶语相向,甚至会时不时嘘寒问暖几句,使得段云泱坐立不安,心底微暖,却又显得有些慌乱。
微凉的手指忽然覆上他手背,段云泱回眸望去,只见苏巽向他投来一抹舒心的笑容,心中的焦躁顿时消弭,他报以同样明朗的微笑,将那纤长的手指缓缓扣紧。
作者有话要说:化生散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w
第85章 国宴
等到众人抵达大明宫, 已经接近申时。大明宫外迎接的内侍通报了来人的身份,随后各位来宾便由卫兵带领着,前往用作会场的锦华殿落座。
段云泱不知在捣鼓些什么,从进入锦华殿开始就显得神秘兮兮的, 问他也不做回答, 只一个劲儿地笑,末了更是借故溜出了场外。苏巽望着身旁空空如也的座位,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纵然有心弄个明白, 想必段云泱也不会首肯,只能既来之则安之。
他坐在席位上垂首敛目, 朦胧的日晕漫上面庞, 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将五官轮廓映照得更为深邃, 仿佛一尊玉雕般莹润精致。来来往往的宾客途径时, 目光不免被这卓然的风姿所吸引,不久更是有一名妙龄女子微笑着上前搭讪:
“这位公子,怎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此处?”
苏巽闻声抬起头来,只见一名女子俏生生地立在眼前。她看上去不过十几岁的年纪,眉宇间还有未长开的稚气。身着一袭耀眼红衣, 身上的饰物也极为华贵雍容, 不似凡品。
这少女能在国宴上随性而为,想必身份极为尊贵,加之一袭红衣明艳招摇, 他略加思索,就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原来是珞珈公主,久闻盛名,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见他起身敬礼,一双手白葱似的晶莹修长,少女心尖微微一荡,有些羞赧地眨了眨眼:
“你这人倒是聪明伶俐,竟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有幸结识,公子不妨也自报家门吧。”
“我不过是一介布衣,有幸被挚友邀请至此,鄙姓苏,区区贱名则不足挂齿。”
苏巽无意与她深谈,浅施一礼便不再多言。珞珈公主还准备说些什么,身旁的侍女却悄悄牵扯她衣角,提示宴会即将开始,理应尽快落座。
她拗不过,只得提起裙摆离开,末了心底忍不住感到不舍,频频回头查看,却见对方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处,连眼神也吝啬投来一抹,登时有些气闷,悻悻地坐在了座位上。
这段小插曲结束不久,段云泱就从室外匆匆赶了回来。
似乎因为走的太快,他额角微微见了汗。苏巽抬起袖子在他额上擦拭,他则坏笑着,顺势握住那纤细微凉的手指,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你待我这么好,让我如何舍得放手啊。”
“大家都看着呢,小侯爷,您还是注意些自身形象的好。”苏巽的语气一脉平和,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耳根却不争气地发红。
段云泱看着只觉得好笑,哪里肯轻易放过他,趁旁人没注意,伸手揽过他的腰身拉向自己的怀抱,下巴满足地在那一头柔软青丝上磨蹭:
“一会陛下来了就不能这样自由随意了,神仙哥哥,你就允我任性这一回吧。”
“你任性何止这一回……”苏巽瞥他一眼,似嗔似怨,眼波流转间尽是脉脉的温情,将段云泱一颗心化为涓涓春水。
小半个时辰后齐国国君及皇后到达殿中,晚宴随即开始。登上宴席的菜品种类丰富,色香味俱全,荤素搭配适宜,望上去便叫人食指大动。
尽管齐国地处西域,奈何国宴财大气粗,依旧快马从东海运来了鲜虾活蟹等一系列海味。
段云泱从银盘中执起一只蒸螃蟹,手指灵活地剥开了淡红的硬壳,捋出雪白的蟹肉放在苏巽碗中。苏巽笑眼弯弯,将碗中的蟹肉均分做两份,也将一半放入他盘中。
裴殊坐在二人对面,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有如实质的亲昵暧昧,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一方面对恋爱的酸臭味表达了由衷的嫌弃,另一方面也按捺不住心底由衷的羡慕。
也不知他和凌珂,何时才能有这样一天啊。
等到众人酒足饭饱,齐帝在龙椅上微微一笑,饱含深意的目光悠悠转向了身边的珞珈公主:“珈儿,坐在左首第二桌的就是平昌公段致远的独子,惊羽侯段云泱。你觉得他怎么样?”
珞珈公主的目光只是蜻蜓点水般掠过了段云泱,随后停留在他身边的另一人身上,脸颊有些发红:“……确实面如冠玉,一表人才。”
齐帝哪里知道自家女儿所说的和自己所指的压根不是同一人,见对方从善如流,也毫不迟疑地说出了后话:
“那,如若父皇将你许配给他,你意下如何?”
他说这句话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周边的官员贵族都听了个分明。
段致远的神色一下子变得复杂,他毕竟为齐帝征战沙场多年,如何不知道他这一举动背后的含义。
即使他多年来鞠躬尽瘁,只怕平昌军依旧逃不过功高震主的命运,无论如何帝王也无法对自己放心,一定要经由亲缘关系的牵绊来求得心安。
只是……云泱怕是不会轻易首肯吧?
“父皇,您说笑呢吧?”珞珈这才反应过来齐帝意欲何为,急忙告饶道,“女儿刚及笄不久,还未考虑终身之事,段小侯爷长了女儿接近十岁,怕是不妥……”
“云泱是朕看着长大的孩子,与你也自幼相识,更是齐国少有的青年才俊,”齐帝对她的抗拒置若罔闻,“再者说女孩子年幼些又有什么要紧,如此也更利于夫妻之间琴瑟和鸣,岂不美哉?”
齐帝与公主的对话很快传到了段云泱耳中,他英眉一挑,就要起身拒绝,苏巽急忙按住他手掌,示意他不要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何尝不明白陛下此举背后的含义,可是阿巽,我不想委屈你半分。”
段云泱浅淡一笑,温柔回握住他的手掌,随即转过头,朝齐帝拱手道:
“多谢陛下美意,可微臣已有意中人,此生非卿不娶。且臣自知形秽,配不上公主金尊玉贵之姿,还望陛下三思。”
齐帝愣了愣,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口回绝,面上的笑意险些挂不住:“意中人?莫非这数年来云泱在外游历,有什么朕所不知的红颜知己不成?”
世人皆知,珞珈公主乃齐帝的掌上明珠,段云泱这番回绝无疑触了他的逆鳞。在场众人都暗暗为段云泱捏了把汗,他却对暗藏的危机全无察觉一般,云淡风轻地笑道:
“他是臣自幼一见钟情之人,中间臣受奸人蒙蔽忘记了他,如今重拾记忆,他又几次三番救臣于水火,更是不惜舍命将臣护送回齐国,此等大恩大德,刻骨深情,臣没齿难忘,也绝不会辜负。”
“珞珈公主自然是世间顶好的女子,可微臣眼中的世界太狭窄,只容得下他一人。纵然世间繁华,弱水三千,也只能取那一瓢。”
“世上最为铭心刻骨是情,最为蛮横无理也正是情。还望陛下宽宥,恩准了臣这份拳拳心意。”
他这番话不可谓不大胆,众人听得咋舌,齐帝却似乎心有所感,神色刹那间变得迷惘悠远。他年轻时何尝没有过这样一段往事,正是韶光美好时,与现今的皇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正是因为力排众议始终坚持,才有了如今的琴瑟和鸣,锦绣良缘。
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他人已有意中人,倘若自己再将珞珈强塞了过去,只怕也无法让她获得真正的幸福。
皇后在一旁注视着齐帝,神情脉脉温柔,他夫妻数十年情深如一日,彼此之间心意相通,自然猜得到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于是也柔声说道:“云泱说的在理,陛下,珈儿尚且年幼,婚嫁之事不必着急,若是以皇权强迫,毁了他人幸福,真是大大的不应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