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玫瑰(7)
没等多久对面就响起高跟鞋踏地的旋律,庞英穿着一件鹅黄色的洋装娉娉袅袅地走来,她没等陆承熠起身帮她拉开椅子,反倒自己拉开大大方方地坐下。
棕色的长卷发像是刚刚护理过,头顶顶着亮泽的光晕,笑容和照片里一样明媚,甚至嘴角的弧度都不差分毫。庞英利落地伸出手,带出甜甜的蜂蜜香水味。
“你好,庞英。”
陆承熠握住她的手,比想象中柔软。“你好,陆承熠。”
庞英歪了歪头,眼睛里有小女孩的天真:“照片里穿军装的你更帅。”
“他们给你看的哪张照片?”陆承熠笑着把庞英的杯子倒满,“那我比较占便宜,庞小姐本人比照片还漂亮。”
庞英很容易取悦,并不掩饰地咯咯笑起来,“也不是说你本人不帅,我就是喜欢军人。”
很难得,虽然是政治联姻,但听起来不是个市侩的女人。陆承熠有些后悔出门前的决定,因为档案里没有备注,否则他会穿军装来见面。“为什么喜欢军人?喜欢玩枪,还是安全感?”陆承熠真诚地望着她,假装他真的好奇。
“因为我喜欢的人是军人。”庞英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像说着讨好的情话,可仔细一听,逻辑又有些无厘头。
庞英并没有留给陆承熠很多思索答案的时间,修长的手指晃着茶杯,指尖的艳红有一些刺眼:“我青梅竹马的恋人也是军人,将来我还是要和他结婚的。”
有些意外的答案,却勾出了陆承熠的兴趣。“庞小姐这么说我可有些伤心了。”
庞英依然笑笑地,甚至向前探了探身体,她压低了声音挑起眉毛:“其实你也有吧,她等你么?”
“我没有。”庞英撇着嘴,看起来不信。陆承熠举起手摆出投降的样子:“真的没有,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喜不喜欢的,没那么重要。”
“那你可不要爱上我,”她噘着嘴,看起来有些为难。“任务完成了却不放我走。”
这次换陆承熠笑了出来:“那可说不定哦。”他拿起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茉莉味道很浓,让人萌生了恋爱的错觉。“庞小姐说的任务是什么呢?”
“你的军衔和那两位的交易。”他的伯父和她的叔父暗地达成的某种协定,一切都明码标价,等价交换且有时效。“我的叔叔答应我五年,最慢五年,你拿到想要的,我就可以恢复自由。”
他的叔父在撒谎骗她,跟她隐瞒了他刚犯下的大错,至少十年,他与上将无缘。但陆承熠没有说破,现在他们三人要站成一伙,骗她一个。“所以我要帮别的男人养老婆,养的白白胖胖再给他还回去?”
“你不愿意?”庞英挺着胸脯梗着脖子,像是娇嗔。
陆承熠温柔地笑笑,体贴地像个绅士:“乐意至极。”
“你要是诚心的,还要帮我个忙。”庞英从手包里拿出个信封推了过去,完全不见外地讨价还价。
陆承熠接过信封晃了晃:“你叔父知道么?”
“不知道。”庞英用眼神催他快点拆开。
里面是一个年轻男人的资料,陆承熠略略扫了一眼,“管毅,是个Beta?”
庞英眼睛散了光,看起来十分失落。“如果是个Alpha,也许家里就会同意我们的事。”但这份失落没持续太久,她很快重新振作起来:“他在陆军第1军,目前只是个上尉,我叔叔不可能帮他,你帮我疏通疏通关系,让他升一升。”
一个Beta,最多是个中校了,这个姑娘有点傻,主动交个把柄到他手里。陆承熠笑着把信封收进口袋,“那我要考虑考虑,毕竟是我的情敌。”
“你会答应的。”庞英表情很坚定,像陈述一件已经发生的事实:“你把我的事办妥,我就会催我叔叔把你的事办妥。你不想快点升上去,再娶个可心的人?快别互相折磨了,我们这种关系,太久了会疯的。”
陆承熠很久没遇到过如此天真的人,网里的鱼还妄想重获自由,他拿出仅剩的善心,帮她把给自己编织的梦维持的久一些。“我答应你,也希望你们能幸福。”
庞英又笑了起来,像她进来时一样开心。
结账时陆承熠掏出钱包,里面庞英的相片大喇喇地露了出来。服务生对庞英会心一笑,似是在羡慕一对璧人,庞英也害羞地撇了陆承熠一眼,她欣赏他做戏的诚意。
第6章
第二天的早晨,陆承熠穿戴好走下楼梯,早餐已经在餐桌上备好,旁边还摆着一份中央区日报。天空又重新变得阴沉,仿佛前一天的好天气只是一种假象。
空荡的餐厅里只有刀叉触碰碗碟的声音,没有早间新闻广播或者一家人问候的笑语。陆承熠早就习惯这种他亲手打造的宁静,可对于普通家庭出身的庄显来说,安静是一种奢侈,过分的安静就是一种恐惧了。
陆承熠终于结束了早餐,放下了餐具,他拿起手边的日报,距离出发去训练基地还剩下十分钟的空闲时间。庄显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默默地离开餐厅。
很快他拎着一个金属笼子再次出现在餐桌旁边,笼子里传出野猫尚未驯服的叫声和冲撞的响动,陆承熠掀开报纸,露出紧蹙的眉头和问责的眼神。庄显把笼子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恭敬地递过一张信纸。
“昨天中午在花园打破花盆的野猫。”
如果昨天没有被撞见,庄显不会主动汇报,但最先到现场的是陆承熠,庄显想了想,还是决定在他开口询问主动前把事情交代清楚。
一只野猫,梅伯就从不会拿给他看。陆承熠不耐烦地一摆手:“处理掉。”
庄显拎起笼子,弯着腰快速退了出去。他可以顺利推测出“处理掉”的意思,尤其在亲自见证过陆承熠处理麻雀的方式后。他隔着笼子看着那只不安的打原地转的野猫,似乎它也得知了自己的命运。
隔着门厅的玻璃窗,庄显看着装甲轿车的车屁股渐行渐远,他才组织佣人开始打扫房间。这只是他上任管家的第二天,他估算不出今天和以后的日子比起来,只能算作普通不好还是特别不好。
陆承熠的书房和卧室以前都是梅伯亲自整理的,尤其是书房,里面有很多高级别的军事机密,普通佣人是无权踏足的。他接任梅伯的工作自然也要打扫管家分内的任务,但是陆承熠没有开口,庄显不敢擅作主张,他路过书房的门口,只把陆承熠的卧室整理干净。
庄显早早地等在门厅的窗户旁边,装甲轿车几乎和昨天同一时间回来,他熟练地开门迎接,陆承熠和前一天一样神色很难看。
回来的路上陆承熠和庄显思考了同样的事情,管家涉及的权限过重,他能不能轻易信任一个陌生人。
在挑中庄显后陆承熠调查了他的背景,干干净净和他提交的简历没有任何出入,他甚至仔细研究了庄显的车祸手术病例,也挑不出瑕疵。如果说有什么让他感到不安,那就是庄显的大学入学照片,有些受潮模糊不清,刚巧那届电子档案受损,就只留下实物存档。虽然看起来和本人很像,但又说不出有哪里不妥。
陆承熠黑着脸进了门,每一天的政治课都让他十分焦躁,庄显依旧端了咖啡出来,是陆承熠一直保留的习惯。
“拿一杯热牛奶,”陆承熠又格外强调:“用玻璃杯。”
陆承熠很少喝牛奶,庄显喊来最近家里生了宝宝的女佣,和平时冲泡咖啡的女佣一起,三个人合力花了七分钟,才决定把那杯适合新生婴儿温度的牛奶端出去。
庄显依旧端着托盘走回客厅,在距茶几一步的距离停下,微微弯下腰握住玻璃杯的杯身,把牛奶轻轻放到咖啡杯旁边。陆承熠看着庄显熟练的动作,在他握住玻璃杯时微不可察地黯下了神色。
“热牛奶,是耳朵也听不见么?”陆承熠指责地不留情面。
庄显身子还没有挺直,紧紧抿着嘴唇,看起来有些不知所措,可很快眼神里又有关切溢了出来,仿佛是在提醒他温度过高的饮品对身体有损伤。
但陆承熠的表情不耐烦又坚决,丝毫没有被动摇。
庄显抱歉地欠了欠身,收回玻璃杯快步走回厨房。女佣重新打开一瓶鲜奶,在庄显决绝的手势中把牛奶加热到沸腾。乳白色的液体在奶锅中翻滚着,又被倒进高颈玻璃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