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玫瑰(24)
书房里,秦缱抱着两摞文件进来,这是第一次陆承熠察觉他会交代些真正机密的要事。秦缱不负所望,把第一份文件递到他面前。
办公桌两侧,两人面对面坐着,陆承熠翻开文件夹,是一份崭新的土地契约和很厚的房屋产权凭证。地段在岛的南面,是秦缱着重开发的区域,建筑主体已初具规模,陆承熠在听取汇报时曾注意过。
秦缱却很大方地把这块地送给了陆承熠,脸上的表情很郑重,并没有太过得意。“你的部队总要有块落脚的地方,主体差不多了,内装你们要自己搞。军费以后都归你了,我们就只能自给自足了。”
秦缱想的很周到,他眼下最着急的就是安置部队的地方,他把文件合上,收下了。“军费到账后我分期折算给你,这些算我跟你买的。”
秦缱摆摆手:“算了,你都饶我一命了,这钱我收不踏实。”他没多啰嗦,直接把第二份文件展开,是一份陆承熠从未见过的港口和集装仓库的修建图纸。这才是今天的重头戏,陆承熠瞪大了眼。
“这是汐斓以后的钱袋子,我们不会再指着罐头厂吃饭了。”秦缱把文件向陆承熠转过去,密密麻麻的集装箱安置图和几期的港口扩建规划就这样不遮不掩地展露在他眼皮子底下。
秦缱胆大妄为地背着他在东面建造了一个货运港,意味着建成后将瞒着联盟促成一个可供伊、樊两国交易的贸易中心。陆承熠又仔细翻阅了一遍贸易法案的暂本,汐斓只收取相比联盟非常低廉的税金,就可以完成一次跨国交易。
高收益背后是高风险,一旦被联盟发现这条计划外的航运通路,联盟定会在他们做好准备前反攻。一切伟大计划都将付之东流,汐斓和他自己也不会再有重来的机会。但如果联盟没有发现,那一切都会是另一副样子。
野心、贪婪、冒险,陆承熠抬起头对上秦缱的视线,他从那双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成功了,三年之内便有汐斓独立的资本,一个难以企及的梦想,秦缱给了他实现的期限。
秦缱把文件翻到最后,是一份不完整的合同。收益分配的比例是空着的,秦缱的手指在空白处敲了敲:“五五分?”陆承熠不为所动。
他退了一步:“四六分?”陆承熠仍没表现出兴趣。
“三七分。”他不能再让步了,这是利润的最低线,他要保证汐斓的基本运作。
陆承熠终于动笔,在合同上填下了百分之二十和八十,不过是相反的位置,百分之八十留给了秦缱。“我只有部队要养,不需要那么多钱。”说罢他在空白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样的结果,秦缱进门前根本不敢想。钱怎么会用来养部队?钱可以建豪华的房子,用奢侈的消耗品,可以买来尊贵和安全感,陆承熠却用一句轻飘飘的“不需要”就把它推走了。
陆承熠的情沉甸甸的,重到把他的良心压得很疼,他用真诚对待汐斓,相反隐藏在谎言中的自己就越发龌龊卑鄙,秦缱让自己觉得恶心。
第22章
十三区的事情安置好,陆承熠要回一趟中央区,除了简单的授封仪式还要把公馆里舍不下的东西带回来。这次重返中央区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到这个地方,港口随时会被发现,他就会变成联盟的叛徒,每一次重返都是一次告别,同过去、同朋友、同那座唯一有些许美好回忆的房子。
秦缱亲自把陆承熠送到军港,眼见他坐船离开。丁凡站在秦缱身后,自从他知道陆承熠签了那份百分之二十的合同,也不总在背后对他咬牙切齿了。
到达公馆时已经天黑,门口的照明灯荧荧地亮着,为他指明回家的路。家里没有再请新的管家,陆承熠自己推开车门,佣人们已经等在门口,欢迎他回来。一切都是熟悉的样子,他不过只离开了几个月,却发现自己并不怀念住在这里的时光。
警卫员拎着皮箱跟在身后,进门时佣人们是开心的,想跟他打声招呼表达喜悦,却又惧怕他的威严不敢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被陆承熠全数收入眼中。以前的他喜欢这种胆战心惊的惧怕,但是此刻却觉得这些疏远像深秋的风一样让人冰冷。
年长的女佣作为代表,笑盈盈地说了声:“欢迎少爷回来。”陆承熠难得笑了笑:“休息去吧,大家辛苦了。”以前的陆承熠笑是一种工具,需要时才会露出来,眼前的笑容很陌生,因为带上了感情,感情又很容易传染,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温暖。
这一晚陆承熠睡了舒服的一觉,起床后换上崭新的中将军装去总司令部出席授封仪式。围观的送上祝福的笑脸背后却各有各的想法,有人不解一路风光的陆家子孙为什么愿意自断前程去十三区守一座破岛,也有人一脸了然不愿去参和这些无意的猜想。
事后陆承熠约罗平用晚餐,地点订在一家不起眼的军区饭店。环境虽然普通但安全级别高,军队干部私下聊些要紧事都会约在这种地方。陆承熠提前到了包房,屁股还没有坐热罗平也匆匆赶到了。
罗平挂好外套随意点了几道菜,打发走服务生便凑上前和他说正经事。“留在十三区的事你怎么想的?你伯父都气疯了吧。”
距传来驻守调令不过两个礼拜,陆廷伯听到消息的时候找过他很多次,通讯器、传真,都被他撂在一旁,这次回来面对陆廷伯也是行程中的重要安排。陆承熠惬意地端起酒杯饮了口酒,“累了,不想争了,关上门回头再看,其实什么也没有。”
罗平看他那股恣意洒脱的神情,不像是装假。这种感觉他明白,在漩涡里挣扎一番,爬出来时已是迟暮之年。没有知心爱人,没有过命兄弟,只有利益链条捆绑的交情,随着链条的断裂而破碎。罗平有点羡慕,他只敢在画好的圆圈里叛逆,再叛逆,也是在圆圈里。
陆承熠要走了,反而能讲的话变多了,罗平收起那股子自怨自艾,又是那副无所谓的痞子样。“走了好,军队里最近乱得很。”
“哦?”陆承熠把俩人的酒杯倒满,洗耳恭听。
“共和党的手已经伸进来了,联姻、结盟、经济庇护,那些腰杆挺得笔直的老头子背后一掀开,保不齐都沾着共和党的泥点子。”罗平呸了一口,带着气似的把花生皮吐在地上。
陆承熠喜欢他的直脾气,肯开口说的话就不会耍心眼,所以故意笑着逗他:“你们老罗家就没占人点好?”
“我爸可精着呢,”罗平不瞒他,“你的好我要,他的好我也要,谁也不得罪,谁也不沾身。我们家当了五代兵,谁都知道我们不参与政斗。”
“不过我倒是替你可惜,”罗平话锋一转,“民主党在军队的人本来就少,共和党这么一折腾,你不走你伯父肯定使大劲帮你提一提的。”
“提起来有什么用,”陆承熠跟他推心置腹,“打压军队的是他们,削减军费的还是他们,待在部队里也是做他们的牵线木偶。”
话题变得沉重起来,不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是那些上层该头疼的问题,他们这些二代、三代不外乎是循规蹈矩地听命而为罢了。
俩人喝空了酒,吃光了菜,酒足饭饱地从小饭店出来,缩紧外套领口钻进各自的装甲轿车。中央区的温度比汐斓低很多,已经有了冬天的气息,陆承熠闭着眼睛在后座回想罗平最后的叮嘱,他会帮他盯着总司令部的动静,是个够义气的兄弟,但陆承熠却瞒着他大事,难免会有一点愧疚。
第二天一早,陆承熠刚吃完早餐,女佣进来通报门口有车来接。人被请进来陆承熠就一眼认出,正是陆廷伯的周秘书。
陆廷伯没有事先打招呼而是直接派人,陆承熠在心里笑他的沉不住气,他人都回来了,还会怕上门见一面。他理了理衣领,女佣把外套拿了过来,展开领口服侍他穿好。以前陆承熠没有这种习惯,但是周秘书在他乐得展示一番派头。
周秘书在上车前顿了顿,还是决定先绕到老板位帮陆承熠打开车门,陆承熠没有道一声谢,理所当然地坐了进去,周秘书收回挡在门沿下的手,幽幽地坐进副驾驶位。
车子也是宝飞路的牌子,但是没有上装甲,是这个级别的政客的常规配置。陆承熠摸了摸后座的扶手椅,皮质已经褪去了光泽,摸起来也不够柔软。无论款式还是价格或是安全系数,都不如自己在汐斓的那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