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玉(6)

他擦干净自己手之后,把昏过去的楚瑾抱到床上,楚瑾本身就生的白净,现在又因为疼痛,脸上可以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身上的白袍因为汗水变得透明,紧紧地贴在楚瑾身上,勾勒出楚瑾纤细的腰肢,林渊抚开贴在楚瑾脸上的头发,这虚弱的样子让人不禁产生爱怜之情。在明黄的映衬下,楚瑾昳丽的面容显得有些神圣,但呼出的气息却又那么虚弱,仿佛这位神明下一秒就要离开凡世间,回到他原本待的九重天去。

林渊唤来热水,将楚瑾的已经湿透了衣服脱了下来,帮他清理身子,林渊拇指抚过楚瑾咬破的下嘴唇,看着这么虚弱的楚瑾,不禁道:“让你认个错,怎么就这么难呢。”原本只要楚瑾向他认个错,服个软,然后再撒个娇,林渊就不会计较楚瑾逃跑的事,至少不会到要挑断楚瑾脚筋这种程度。可楚瑾偏偏不,那个近似于挑衅的冷漠,以及那句“我下次还是会跑的。”这让林渊原本就不好控制的情绪,又怒上几分,所以他挑断了楚瑾的脚筋,让他再没有能力在逃跑。

林渊为楚瑾穿上干净的衣服,这才叫候在门外多时的太医进来,太医战战兢兢地地为楚瑾诊脉,开了药之后拿出几瓶伤药,那手都在颤抖,林渊看了心烦,叫小太监跟太医去拿药。两人跟解救了一样,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两人刚走到门外,就听林渊道:“去看看乐德的病怎么样,他也该好了。”太医应了句是,然后就跟脚抹了油一样跑开了。

楚瑾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昏黄的残阳照在床帏上,透着一股淡淡地暖意,一阵风吹过,带着浓郁的桂香,楚瑾看着窗外的桂树,看了许久然后自言自语道:“都秋天了啊……”忽然,他像想到什么,起身就要下床,可没想到“扑通”一声,整个人摔倒地面上,楚瑾这才想起来他的脚筋被挑断了,他此生都无法立身行走了。楚瑾稍稍用力,用胳膊肘支起自己,然后拖着身向窗的方向挪去。

林渊一来便看到,楚瑾费劲地向窗边爬过去,这原本是林渊最想看到的场面,在一刻楚瑾是狼狈的,楚瑾的骄傲终于被他狠狠地踩在了地上,可当他真实地看到这一场面的时候,他竟然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甚至觉得堵得慌。还没等脑子得出答案,身体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林渊长腿大跨了几步,把楚瑾一把抱起来,往窗边走去,楚瑾实在没力气挣扎了,便乖乖待在林渊怀里。走到窗边,那股桂香愈发地浓烈起来,楚瑾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股桂香冲击着他的鼻子,从鼻间传至身体各处,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渐渐地放松下来,可仔细一闻,却又没了平时的味道。过了好一会儿,楚瑾才道:“回去吧。”

闻言,林渊就把楚瑾抱回去,轻轻地放在床上,随意一瞥看到了脚腕间的殷红,刚伸手,楚瑾就把脚收了回去。林渊眼下一沉,声音有些怒气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楚瑾未答话,一直沉默着,林渊看着楚瑾的沉默,越发的生气,捏着楚瑾的下巴逼着他与自己对视道:“你同人私会逃跑这件事还没完呢,你现在又是什么意思,在怪朕?”楚瑾依旧是沉默,林渊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摊死水,林渊不想看到这样的眼睛,松开他的下巴,转身就要走。

可没想到林渊才刚转身,楚瑾就开口了:“林渊,入秋了。”

林渊转过身,又对上那一潭死水的的眼睛,心下烦躁不已,所以转过身背着手,不耐烦地道:“我知道,所以呢?”

楚瑾语气淡漠道:“入秋那个月的中旬是她生辰,她喜欢吃御膳房的桂花糕,喜欢喝乐德酿的桂花酒,她不喜欢什么礼物,有人陪着她就行。”

“她是谁?”林渊说完,心下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楚瑾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道:“她怕冷,而且向来喜欢热闹,皇陵她不会喜欢的,那里太冷,太清净了,在那里她会害怕的,我姐姐她……会害怕的。”

林渊稍一皱眉,昏黄的光打在他身上,在背后的地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那么孤寂,楚瑾没有讲话,而林渊也未答话,一片的寂静,过了好久,林渊才道:“你想表达什么?楚玙做为前朝余孽,死后进皇陵是她的荣幸。所以你现在,是在质疑朕的决定?”

楚瑾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面无表情道:“乐德年龄大了,受不住冷,他那个地方朝南,湿气重,待久了他身体会受不了。陛下,我既然被你挑断了脚筋,自然跑不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可以把乐德放出来了。

林渊像是没听白他的话,转过身,把楚瑾按到在床上,期身压了上去,有些恼火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两的鼻尖相触碰着,温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散开,楚瑾慢慢吐出两个字:“陛下。”

林渊看着他笑了,笑得很大声连眼泪都快下来了,然后低头吻在楚瑾唇上,舌尖撬开他的齿贝,肆意的侵略他的领地,楚瑾被动地回应着,他从来没有跟别人接过吻,即使是之前的林渊也没有,因为林渊嫌他脏。林渊狠狠地啃咬着楚瑾的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停下。林渊大拇指抚开楚瑾嘴角残留的唾液,边抚边道:“这是给你的奖励,好了,你先养伤,过几天朕再来找你。”说完,林渊便起身,下床要走。

楚瑾一直注视林渊的动作,看着他有些颤抖的双手,以及有些萧瑟的身影,心里有些难受,一时间感觉喘不上气来,他额间没由来地你沁出了冷汗,手紧紧地抓着衣襟,大口地喘着气,这个时候又牵动了脚腕间的伤口,疼的他不禁蜷缩起来,紧紧咬着下嘴唇,不肯让自己叫出一声来。林渊原本都已经走到了门槛边,听到楚瑾的异常的喘息声,霍然转身,几步快走到楚瑾面前开口问道:“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要不要叫太医?”

楚瑾整个人蜷缩在一起,手紧抓着衣襟,透着布料指甲依旧深深地陷在皮肉里,他艰难地开口道:“不……不要……”而后又补了句“求你……”

林渊皱着眉看着他手下方不断有血液流下,觉得那颜色实在刺眼,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火气,就在林渊快要发飙的时候,楚瑾的呼吸声才渐渐平缓下来。林渊伸手想帮他清理一下手上的伤,看到那伤口林渊心中的烦躁就越浓烈。却没想到,林渊刚一伸手,楚瑾就往床里后退了几分,让林渊的手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林渊瞬间就垮下脸,语气十分冲道:“你就那么抗拒朕的关心?!”楚瑾没有答话,还将身子转过去,脸朝向里面,将背留给林渊。林渊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林渊气不打一处来,他也是个有脾气当即就甩下袖子,转身就走。

当林渊跨出门槛时,楚瑾问了句:“当年那些太监是你吩咐的吧。”不是疑问,而是在陈述个事实。

林渊没有停留,说了句:“那又如何。”然后直接就走了。

如果林渊这时候能转过身,去看看楚瑾,就会发现楚瑾早已泪流满面,他双眼通红地死盯墙面,像是要把墙面看穿,也像是在把眼泪收回去。可无论怎么努力,那眼泪一直在不停流淌,就像他再怎么努力,林渊也不会正眼瞧他一下。

他之所以没有逃出宫去,是因为乐德还在,若乐德不在了,这世上就再也没有全身心疼爱自己的人了。他这几天想了很多的事,也明白了很多。林渊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他,怕是从最开始林渊便知晓自己喜欢他,才会一直拒绝与他交往,不想让楚瑾脏了他的眼,林渊嫌楚瑾恶心。那一次林渊要自己说出那句话,不过是想找个顺当的理由更好地贱踏他。那年的灯会,也不是自己走散,是林渊故意地甩下他的,自己雕了几天几夜的木雕,转眼林渊就能送给别人。林渊从一开始就不想接触他,是他自己屁颠屁颠要跟上去的,碰了一身的伤,也没能让他正眼瞧一下,是他自己犯贱,是他不要脸,是他痴心妄想,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作践。

说来实在可笑,在这两年里,楚瑾不断告诉自己,林渊态度转变是因为自己的狼狈服软,而不会是对自己产生那些无法言语的情绪,但楚瑾还是忍不住在里面沉沦。他有时候就在想,要不就这么溺在里面,别出来了。可面对死气沉沉的玙绯殿,他真的骗不下去了,他没法做到骗自己说林渊这俩年是爱自己的,他的皇长姐,他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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