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卑微替身(80)
苏长卿满目苍凉的走到云逸身边,俯身在他耳边轻问,“你究竟为何要罚我?是因为我晾晒有毒的草药,还是因为我说了他的坏话?”
云逸又笑,苏长卿第一次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很讨厌。
“与他无关,是我觉得你该打。”
苏长卿点了点头,“明白了,你需要一只替罪羊。”
顺着苏长卿离开的背影,云逸看见帐外淋在雨中的桃灼。他目光有些空洞,搭衬着苍白的脸颊好似失了魂的纸人。
云逸凝起眉头,这样的桃灼令人心生怀疑,却也令人心生怜惜。
“你进来。”云逸冲着桃灼招手。
桃灼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下走进营帐,他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拼尽全力的压住心底的恐慌。
“你是军医,去验验死者。”
桃灼没有动,“适才不是已经验过了么,你不信任苏长卿?”
云逸挑起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没有谁是值得我信任的,去验尸吧,我想听听你怎么说。”
桃灼没再反驳,回身单膝跪在尸体旁,做做样子。
这个刘副将是怎么死的桃灼再清楚不过,苏长卿说的没错,曼陀罗掺了钩吻。量不大,却足以致死,桃灼是算好了用量掺入他饮食中的。
片刻后,桃灼起身,“没什么异样,和苏长卿的观点一致。”
桃灼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露出令人怀疑的神情,他强迫着自己镇静,却抵不住指尖微微发抖。
云逸起身走到桃灼面前,稍稍俯身与他对视,似是要从桃灼的眼中看穿什么。
桃灼呼吸不稳,明显的缓滞跟不上云逸的频率。他想移开目光,却又害怕被云逸瞧出自己的心虚。
良久后,云逸抬手摩拳着桃灼的双眼,“我对你这双眼睛是真的没有抵抗力。”
想不透他话里的意思,桃灼正琢磨着,只听云逸又说道,“你回去吧,脸色不太好,早些休息。”
雨点滑过脸颊,与泪水相互融合着分不清彼此。桃灼不敢哭出声,却又很想找个地方放肆的宣泄。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杀人,只是那一瞬间的怒意令他没有了任何理智。
他都听到了些什么,那刘副将炫耀似的说着:那小娘们长的好是俊俏,只可惜为了救那个校尉和那个奶娃子被活活砍死。好在人刚死还有点温度,不影响老子快活。什么百姓不百姓的,只要是荆国人就都该死,烧了村落算什么,我还要一把火烧了他们的盛京呢。
桃灼抬起手背堵住自己的双唇,牙齿将白皙的手背咬的血肉模糊,却依旧忍不住发出丝丝呜咽,在这样的阴雨天,不清不楚的落入耳中。
只是桃灼没敢哭的太久,怕被人看出异样。他回了营帐后又接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的泼下。
他不想见任何人,所以他需要大病一场。
也是他身子本来就虚,这么一折腾再加上心里慌怕,真就起了热病。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时而沉睡时而清醒。
沉睡时会梦见顾煙拂袖而去,也会梦见素兰凶巴巴的让自己与她成亲。后来梦里只有一片荒凉的沙漠中,口渴,干涸的嗓子着了火似的。
一丝甘露润在唇上,桃灼贪婪的吸允着,像只一只还未睁眼的小奶猫,只懂得胡乱的吸食。
当解了口中的干涸,桃灼又一次从梦中醒来。
模模糊糊的看着床边坐着一人,桃灼颤巍巍的抬手抚上他的脸颊,低喃着,“将军。”
人影靠近,“你是在喊我?”
落入眸中的面孔令桃灼瞬间惊醒了大半,他盯着云逸的双眼,半晌后才发出一句,“你怎么在这?”
“药师挨了打,军医生了病,我突然想起临出征时父亲给我算的那一卦,听天由命。”
似是抱怨又似是玩笑的语气,令桃灼渐渐松了口气。
云逸修长的指尖挑着桃灼凌乱的发丝,低声细语的说道,“你适才唤的那声将军真是苏到骨子里了,我还以为你是爱上我了呢。莫不如你再说一次,刚才太突然了,我还没来得及细听。”
桃灼有些为难的抿了抿双唇,若说不是唤他,就暴露了自己与顾煙相识。
“将,将军。”桃灼被迫无奈的又说了一次,只是没了那份深情,只有应付时的磕磕巴巴。
“太敷衍了。”云逸撇了撇嘴,并未再纠结这事。
坐直了身子,云逸将目光投向营帐外。已是黑夜,但雨水未停,云逸出神的看着,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而他这般神态却令桃灼愈发感到慌张,和云逸相处的久了,发现他这个人只是表面上看起来不太正经。
“刘副将那事结了,我上报朝廷说他是自杀。”
桃灼愣住,“会有人信么?”
“管他们信不信呢。”云逸回头对着桃灼嘿嘿一笑,“将在外,一切我说了算。”
桃灼被子下的手掌偷偷捂住胸口,面对云逸的目光不知是该紧张还是该庆幸。
云逸拨开桃灼额前的碎发,慢慢的靠近,适才还藏笑的眼眸转瞬间覆上一层寒意。
“这里没旁人,说说吧,为何要杀死刘副将?”
桃灼被云逸低沉的语气吓得一抖。
第87章
云逸深邃的目光一直未从桃灼脸上移开,宛如黑珍珠般的眼眸带给桃灼巨大的压迫感,仿佛自己从里到外的都被他看的清清楚楚。
垂着纤长的睫毛,桃灼不敢迎合云逸的眼睛。眉眼微皱,纠结着是承认还是隐瞒。
最后,桃灼缓缓叹了口气,凝视着云逸的双眸。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云逸点头,“洗耳恭听。”
“从前有一个小孩,还在襁褓之时就被父母遗弃……。”
桃灼的声音很轻,目光依旧与云逸对望,可云逸却知道他此刻看到的只有过往。人生也不过才短短二十年,可桃灼的回忆却是繁琐冗长。
“那段美好实在是过于短暂。”桃灼眼角渗出一片湿润,“短暂的犹如昙花一现,小男孩做梦也没想到,公子的心上人还活着,他连当个影子的资格都被剥夺……。”
云逸听的很认真,眼睛里映出的是桃灼沾满泪水的双颊。
“男孩以为自己会死,可醒来时却发现自己依旧还活着。小男孩不想与公子有任何纠缠,便连夜逃了。那会儿他身上的伤很重,冰天雪地的几乎丧命,幸而遇到好心的农妇将他收留,他才免于一死。”
有些回忆实在过于沉重,桃灼将手臂搭在眼睛上,忍不住发出抽泣的声音,使得他口中的故事没法再继续。
云逸既没有安慰他也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桃灼身边,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好一会儿,桃灼用力的抹去眼泪,继续讲道,“那两年,对男孩来说,平淡、安稳、幸福,虽然他偶尔也会想起那位公子,但真的不似从前那般悲痛了。以为这一辈子都可以在村庄里惬意的生活下去,谁料突然的一场大火将村庄掩埋,所有人都死了,就连救男孩一命的那个女人也没能幸免。”
桃灼的眼神终于从回忆中苏醒,带着幽怨的看着云逸,“我知道人命在你们的眼里如同草芥,你愤怒也好,要杀要剧都随你。但我要和你说的是,男孩他没有杀人,他只是想让逝者安息。”
桌上的蜡烛燃尽,火苗挣扎着窜了几下却难逃泯灭的命运。营帐里陷入一片漆黑,唯有两个模糊的身影还维持着那一个姿势彼此对望,耳边是沙沙的雨声。
“为什么要讲这个故事给我听?”云逸轻声询问。
桃灼沉默片刻后嘶哑着声音,“因为我们不熟,压抑了太久,总想找个人倾诉。”
黑暗中,桃灼恍似看见云逸的嘴角又弯出了笑意。
“故事讲的不错。”
云逸起身走到桌子边,摸索着从抽屉里翻出新的蜡烛,而后掏出腰间的火石,随着“嚓”的一声,昏黄的烛光又将营帐填满。
“早点休息吧。”云逸笑着与桃灼说道,“麻烦你在梦里帮我转告那个小男孩,如果他愿意开始新的生活,我不介意陪着他一起。”
桃灼傻傻的看着云逸,直到他离开还未能回过神。
出了桃灼的营帐,云逸在雨中站了一会儿。不知是天气使然,还是桃灼的故事过于沉重,云逸心底很是压抑,烦躁的想找个发泄口。
“夜袭长风军?”苏长卿一脸震惊的看着云逸,“他们不是还挂着免战牌呢么?你这么做,不太和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