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的卑微替身(8)
顾烨勾起薄唇,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沈枫,我读过的兵书不说上千也有数百,苦肉计我见的多了。”
眼底的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沈枫转瞬面带怒意的,“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好心好意带他来给你认错你倒不领情了。这军营苦楚之地,你留他解了寂寞难耐。如今要回盛京了,你就想把他一脚踹开。顾烨,便宜可不是这么占的。”
一番义正严辞,惹得顾烨脸色铁青,难看的很。
空气仿似被凝冻,三人之间的气氛比这寒冬还要冷上几分。
良久的静寂后,顾烨低头看向桃灼。
“你都和他说了什么?”
桃灼什么都不曾和沈枫提及,只是沈枫问他发生了何事,桃灼羞的耳根处一片嫣红。沈枫本就是个通透的人,想着昨日庆功宴上顾烨喝的酩酊大醉,心底隐隐猜出个三五分。
一开口牙齿就先打颤,桃灼冻的连话都说不出。浓密的睫毛上挂着点点白霜,溜圆的杏眼无辜的看着顾烨,桃灼轻轻摇头。
“他什么也没和我说。”沈枫咄咄逼问,“他应该和我说什么?顾将军又怕我听到什么?”
狭长的凤眸扫了一眼沈枫,顾烨阴沉着脸,扔下一句,“你们走吧,别在我这跪着了,他没做错什么,也不需要我原谅他什么。”
说完,径直回了营帐。
“瞧见了么,将军还气着呢。”沈枫有意提高音量,“你就在这跪着吧,什么时候将军气消了你什么时候起来。”
而后看了一眼营帐上厚重的帘子,沈枫转身离开,丢下桃灼一人还跪在雪地中。
桃灼不敢落泪,怕被风霜侵染的脸颊会更痛。
第14章
鹅毛般的大雪不知不觉间洋洋洒洒落下,沾满桃灼的全身像个温顺的小雪人,一动不动的跪着。
桃灼忽然想起自己的父母,想着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人,又为什么把自己抛弃。曾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之时桃灼都没想过这些,也从未有过怨恨,如今突然就想了,甚至隐隐的怨恨。桃灼觉得可能是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更容易胡思乱想了。
“既然不想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来呢?”桃灼喃喃自语着,“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呢?”
眼泪溢出眼眶,滑过苍白的脸颊,针扎似的疼痛。
视线模糊中,墨色衣摆闯入眼帘。是顾烨的常服,苏锦玉绣高贵不凡。
桃灼缓慢的仰起头,恰巧对上顾烨狭长的双眸。似黑曜石,深沉幽静,令桃灼看不清也看不透。
“将军。”桃灼艰难的开口,声线有些模糊不清的,“你说以后有家了,我是真信了的。”
眼泪决堤似的不受控制,桃灼感觉像是心口被剜了一个洞,多少的伤痛都无法将它填满。
顾烨沉默不语,片刻后,弯身将桃灼从雪地中抱起。
躲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亲眼见着顾烨将桃灼抱回营帐,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哼。”沈枫撇了撇嘴,“还苦肉计你见多了,那你倒是别中计啊。就凭着和陌子钰的三分相似,你也狠不下心吧。”
屈膝坐在床塌上,身上裹着厚重的棉被。桃灼将头埋在膝盖上,不敢说话不敢抬头甚至不敢大声呼吸,乖巧的像个木偶娃娃。
冻僵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恢复知觉,犹如千虫蚀骨密密麻麻的疼痛。沾在睫毛上的霜雪一点点融化,泪珠子似的润湿眼角。
哗哗的水声入耳,片刻后墨色身影再次闯入视线,只见顾烨弯身将一盆滚热的水放在了床榻边。
“脚伸过来。”顾烨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桃灼偷移视线,可惜顾烨是半蹲在他眼前的,根本就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收回视线又看了看自己赤着的双脚,白中泛青紫,脚背已经冻出一些细小的裂痕。
就在桃灼犹豫之际,顾烨失了耐心的直接伸手抓住桃灼的脚踝。手心的热度顿时蔓延过冰冷的肌肤,引得桃灼一阵轻微颤栗。
“我,我自己来。”桃灼结结巴巴的小声拒绝了顾烨的好意。
不敢再与顾烨有过份的亲密,桃灼怕极了被驱赶的滋味。而顾烨也未坚持,松开桃灼白皙的脚踝。
就在双脚快插入水中的一刹那,顾烨手急眼快的托住桃灼的脚心。
“冻伤未好还想烫伤?”顾烨口气中显露出无奈之意,“先用热气腾着,等水变温了再放进去,不然冻伤的地方会溃烂。”
水汽氤氲缭绕拂过肌肤,细细痒痒的感觉传入心底,像羽翼轻盈的撩拨。
桃灼仿似石化成雕塑,就连呼吸都变得谨慎起来,生怕扰了眼前的如梦如幻。
也恰是桃灼的小心翼翼,才令顾烨心怀一丝愧疚,“昨日是我醉了酒失了心性,你莫要往心里去。”
桃灼傻愣愣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知那句莫往心里去究竟是指哪件事。酒后乱性?亦或是赶自己离开?自是不敢问出口,只能胡思乱猜着。
待水温降了,顾烨托着桃灼的双脚浸泡到温水中,而后起身坐在桃灼身侧。
深邃的凤眸凝视着龙吟剑上红色玉穗,顾烨似倾诉般与桃灼说道,“曾有一人令我心之向往,盼着与其长厢厮守。可终究天不遂人愿,他成了漠北的一座孤坟,成了我永远舍不去的牵挂。当初你是来充军妓的,我本不该援手相助,可看见你我会不由自主的想起他。所以,我对你好,你是不必感怀的。人心很大,可以包罗世间万物,可我的心很小,容不进其他。”
这一番话说的很透彻,即使桃灼并不是很聪明,却也理解了他的意思。
忽然想起身体被贯穿那一刻,顾烨在自己耳边唤着,子钰。
原,我只是个影子罢了。
第15章
长风军,顾字旗,迎·风沙万里。战·所向披靡。剑长鸣,马嘶声,泣·白骨亡魂。归·峥嵘盛京。
清晨一抹朝阳,千军万马踏上归程。
摇摇晃晃的马车里,桃灼靠在车厢的角落,闷着头想着昨日顾烨所说的话。
是该感恩还是怨恨?一切皆因自己与那人的相似,才换来将军一点疼惜。由始至终,将军的温柔都不属于自己。
思绪就像锋利的匕首,肆无忌惮的在心头划过。看不见的伤,却实实在在的痛。
一旁的沈枫假意看着手中的书卷,细长的眼角却总是偷瞄着桃灼。
最后沉不住气的装咳了两声,而后合上手中的书,“怎么不说话?是在怨我昨天罚你?”
桃灼抬头,“没有,我知道师傅是想让我留下的,所以才罚我,让将军改变主意。”
沈枫忍不住嘴角的笑意,这徒弟看着傻点,倒是也不枉他一番苦心。
“那怎么还闷闷不乐的?将军不是带你回盛京了么,苦着脸做什么。”
“师傅。”桃灼忍不住心底的好奇,带着一股子酸意问道,“你即是和将军从小的情份,那你知道子钰么?”
气氛一下子安静的诡异,沈枫越是不开口,桃灼就笃定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桃灼觉得自己是在自讨没趣,将军也好师傅也罢,定是和那个子钰结交的日子久些,情理上也更偏向他一些。且亡者已故,自己无端提起,只怕惹师傅重念旧时情谊,心里倒不痛快了。
恹恹的垂下头,桃灼带着歉意的,“对不起师傅,我不应该为难你的。”
“也没什么可为难的。”沈枫叹了口气,顺着竹帘的缝隙望着外面的雪景,缓声而道,“我幼时与顾烨和子钰同在季老先生那里求学,子钰出自书香门第,祖上都是朝廷里的文官,到了他父亲那里已然是一品大学士。但文官大多迂腐不懂变通,惹怒龙颜还不自知。恰巧子钰的姐姐,也就是曾经的玥贵人又不小心撞伤了身怀有孕的宜贵妃,一道旨意下来,全族流放。可惜陌子钰年纪轻轻,那会儿是多少人眼中倾慕的贵公子,最后却客死异乡。”
念及旧友,一向清高的沈枫也难免露出一丝伤情。
“那,他和将军……。”桃灼欲言又止,想问又不敢问,想知道又怕知道。
“你即然提到他,想必你也应该知道他和将军是有过一段过往的。可此事终究是不成体统,摆不到明面上,所以知道的人倒也不多。顾烨第一次出征就差点儿丧命沙场,他拼死拼活的就为了立军功讨圣上一个恩赐。只可惜,出征归来,故人已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