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有幸识丹青(46)
信远侯左司铭因为小儿子牵涉在内,舔着老脸向皇帝求情,结果被当廷斥责,说他“教子无方,纵子为非,有辱先太祖圣明”。左司铭在元武帝草莽式微之时就跟随左右,乃是如今仅剩下的几个太祖朝老臣之一。老人家回去思前想后,怎么也受不了那句“有辱先太祖圣明”,又气又急,一时没缓过来,直接就追随先太祖于地下了。
皇帝这边厢大肆赏赐信远侯府,以最高规格厚葬左司铭,那边厢毫不手软,把左家的小儿子直接发配边疆。至此,凡是有点脑子的官员都明白了,陛下这是在大清洗呢!当今圣上子嗣艰难,上边五个都是公主,而立之年才得了皇子,如今大的不过八岁,小的也才五岁。只怕是想趁着自己正当壮年,把一些隐患流弊清理干净,好留给儿子一个相对健康听话的朝廷吧。
想通这一点,京里的官员们无不战战兢兢,自保为先,再没有谁敢跳腾出来说什么了。反观东南三州,一下子空出那么多位子,倒是波涌云起,人人蠢蠢欲动。虽然皇帝此次清理东南的行动完全绕开吏部,全部交给御史台和内廷侍卫,让卢恒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但是由清理行动引起的连锁后果,却将吏部推到了最前台,一举一动,都成为了朝廷的焦点。
这种倍受关注的状况让卢恒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也激起了他的斗志和信心,每天挖空心思琢磨东南官员的任职问题:怎么样让明里的主子皇帝陛下满意,让暗里的主子兼外甥逸王殿下满意,同时还要叫新上任的人承自己的情,培植他卢大人自己的势力。
从白石坊西头出来,正好是澄水由东西向转为南北向的一段弯道。水面波光粼粼,清透如玉,沿岸汉白玉栏杆端庄素雅。河道很宽,但是因为绕着皇城,所以不允许行船,每隔百余丈便有一座石桥横跨河面。从靠近定湖的卧波桥到西南端集散码头附近的落虹桥,一共十八座,造型风格各个不同,堪称京都名胜。
因为渐渐接近皇城,越往前走,游人就越少。丹青和水墨二人一边流连风景,一边低声说话。
“当初害了飞白的那个邵世砜已经在去年病死了。”
丹青有点意外,又仿佛泄了一口气:“哼,倒便宜他。”
“可是……”
“可是什么?”
“据姓邵的说,是卢家把飞白送给他的,借此设了圈套算计他……如果真是这样,那……”
丹青抓住身旁的栏杆,指节发白:“师兄怎么知道的?”
“一个行医的朋友,他师傅是有名的大夫,邵世砜严重的时候请他们到家里瞧过病,我托了他问的。我想,那姓邵的大概也犯不着在这上头说谎。”
丹青只顾着听和飞白有关的讯息,没留意到师兄提起那个“行医的朋友”时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他在心中盘算了一下,道:“师兄,我有个想法,没准能给姓卢的一点教训。等有眉目了,再和你商量。”
水墨看看他,道:“我知道,你总想着为飞白做点什么。不过对方乃是官场中人,若无万全之策,切不可轻举妄动。飞白也一定不希望你为他冒险。凡事记得与我商量。”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第六座灵犀桥,发现前面禁卫森严,原来已经到了皇城警戒范围。二人过桥到澄水另一面行走,一边走水墨一边介绍:“从这座桥到第十二座天玥桥之间,都属于皇城地界,寻常人是不能进入的了。由天玥桥过河,皇城前横贯东西的大街,就是有名的甘露大街。”丹青放眼望去:高高的围墙里一大片楼台宫殿连绵起伏,金碧辉煌;对岸驻守的禁卫兵铁甲银枪,严肃威武,果然充满了皇家气派。
正眯起眼睛看得投入,听水墨道:“自此往西南去,人烟渐渐稠密。落虹桥以南,各地入京的船只车马都在那儿停留,商旅云集,是京城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
“师兄怎么不早说?”丹青拉起水墨直奔西南方向而去。
第23章
接下来的日子,丹青足不出户,跟着水墨强化学习装裱方面的知识和技巧。在上一代弟子中,驻守京城的二位供奉张开、林下(这是借用自家姓氏起的艺名)在临仿作品的后期加工上很有独到之处,连王梓园都自愧不如。水墨在京三年,早已习得其中精髓。张林二位年纪渐渐老大,也乐得把绝大多数技术方面的事务交给这个杰出的后辈弟子。江家这种前辈高手集体教育下一代弟子的方式,也是人才质量的保证。